有一种房型叫做一室半,多出自于红砖砌成的老式楼房中。
刚刚高中毕业的陈最就住在这个‘半’里。
眼前狭小的空间几乎被掉漆的铁床占去了大半,不到两平方的地面上铺着地板革,却还多处爆裂,翻卷着狰狞着露出了满是裂痕的水泥地。
顺着水泥地的方向看去,斑驳老旧的墙面上唯一装饰是一张海报。
海报上是周杰伦骑着一只粉红色的小马,带着牛仔帽正在装酷,上面的文字分别写着jay与《我很忙》。
这样一间简单到有些简陋的房间对于已经住在这里两年的陈最当然无比熟悉。
但他还是在打量。
因为尽管今天已经是病发的第三天,但他还是没有适应眼前的世界。
说来话并不长,三天前陈最一觉醒来就看到了无数文字。
这些文字会裹在近乎于透明的条条框框中,出现在他看向的一切物体上。
经过简单的交流,气泡框中的文字告诉陈最,他们叫做弹幕,来自2022年。但陈最不知道什么是弹幕,他只知道今年明明是2008年。
所以,现在他眼中的世界,颇有些科幻电影的意思。
陈最眼中爆裂的地板革上...
——【地板革,现代居室装饰不可或缺的地面材料之一。(穷逼才会用的东西)】
——【这破碎的美,让我想起了破洞裤后的大腿~~!】
回头看向jay的海报,那上面最热闹。
【呜啦啦火车笛,随着奔腾的马蹄...】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这些歌词陈最耳熟能详,都来自这张《我很忙》专辑。
他不懂的是,除了刷歌词之外,无数个飞速亮起又快速暗淡的气泡框在周杰伦的脸上刷着——【我们最后的底线!】。
如果没事时,陈最会问问弹幕君们为什么周杰伦是最后底线?
但现在他没有。
坐在铁床床头,他正听着隔壁父亲的声音。
……
“唉,王哥,我啊,小陈,内个,最近手头富裕吗?”
“赵哥,上次干活的工钱发下来了吗?我老婆最近复查,真着急用钱..”
“三姐,唉,要不是真急用,我真张不开这嘴,上次内钱还没还您,要是这次不能借就算了,特理解,也记着你好。”
“四叔,四叔,还在吗?”
“嘟~~~~~”
类似这样的对话,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陈最就任由眼前的弹幕乱飞沉默了半个小时。
他的表情谈不上复杂,因为自从母亲两年前病重进了一趟icu之后,这样的事情就经常发生。
只是每次听到父亲这样谄媚的语气,殷勤的态度,卑微到土里的话语,他就心里不是滋味。
遥想两年前,老爸还养着一辆重型的翻斗车,穿梭于各大工地之间。
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小康水平是有的,尊严是有的,说话时不至于高昂着头,但至少是有底气的。
这两年光景一变,不仅卖了房子,卖了车,还欠了一屁股的饥荒。
每天玩了命的去开出租车,就是为了少打几通这样的电话。
可家里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半大小子,一个正处于康复期的药篓子,能保持收支平衡都谢天谢地,真周转不开了,还是要拿起二手小灵通,透支着过去四十年来他建立的个人信誉。
陈最不知道这样下去老爸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彻底压垮。
他现在十分想要出去赚钱分担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
同时看着满屋子的弹幕,推断自己也有病了的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给家里添乱。
……
自从弹幕入侵了陈最的世界之后。
他就从未感觉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所以陈最断定这病情应该是精神上的。
鉴于从小看港剧长大,陈最自己对自己的诊断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就是精神分裂。
又或许是一些什么其他的怪病,总而言之,眼前这些文字总不可能真的来自2022。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屋外传来了陈父的喊声:“出来看比赛啊,今天刘翔一百一十米栏!”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焦虑与沉重,伪装的仿佛一切如常。
陈最和同样听到声音的老妈都没有拆穿他,因为只要他还一切如常,这个家就会一切如常。
来到宛如一条小走廊的客厅,陈最坐在了永远不会折叠的折叠桌后,看了看老妈,捏了捏她的手。
陈父转头去厨房切了一盘夏天格外便宜的西瓜,端上桌时,电视里已经响起了:“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欢迎收看2008年bj奥运会男子一百一十一米栏预赛。”
老妈无心观赛,唠叨了一句:“也不用天天吃水果的。”
陈父严肃道:“你天天喝药,不吃水果不行的。”
陈最没明白喝药和吃水果有什么因果关系,但却很快看到了他们的对视一笑,于是他也跟着一笑,心里更加迫切的渴望得到可以改变目前一切窘境的金钱。
而一笑过后,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心理活动的陈父转过头来说:“陈最,我打赌,今天刘翔小组赛第一出线!”
他说的话并非毫无依据,2004年雅典刘翔12.88夺冠之后,已经证明了黄种人也能飞。
而且自8月8号奥运会开幕后,全华夏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除了电视机全天播放着cctv5之外,很多之前不看任何体育赛事的平民百姓,只要下班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数数金牌总数,看看华夏是不是还位列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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