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纠正‘阿落’这个称呼, 不止一次。
这次听着情绪尤为难受。
狐狸和碧落,明明是一个人,却因为处在的时空不同,所以生生的只能将他们当做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这种感受每清晰一次,就让我心里堵得更厉害一点, 可是无计可施。
我没有吭声,慢慢把手从他掌心抽回。
碧落没有阻止我。
他是给我带药来的。
从被带到这座楼时起, 除了外用药物的更换, 我一天两顿都得服用这种药丸。
可能是用以调理内伤的东西, 但我很不喜欢吃它,每次吃完总会让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浑浑噩噩。应是含有安眠成分的东西,会阻碍思维的集中,但每次头疼的时候,它又几乎是个救命一样的东西。
所以,短暂的失神过后, 觉察碧落将药送到我唇边, 我没有任何犹豫,和着水把它吞了下去。
然后抬起头, 我道:“我看不太清东西了。刚才有那么一瞬, 我还以为自己瞎了。”
他沉默片刻, 伸手将我嘴边的水渍轻轻擦去:“没事。”
距离很近,他呼吸洒在我额头上, 手指掠过我嘴唇, 从缓缓我眉梢上划过, “会过去的。”
我知道他所谓的‘会过去’,指的是什么,所以半晌没有吭声。
身下的温热让我很快察觉自己正坐在他腿上,忙要站起身,腰却被他一把抱紧。
我两眼依旧模糊着,身体平衡很差,所以几乎是毫无反抗地就重新撞进了他的怀里。
“放手!”我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的手从腰移向我的背,将我固定在他怀里:“有什么区别?”问罢,他抬起我下颚:“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不禁想要问你,我和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跟燕玄如意,有区别么?我跟梵天珠,有区别么?”我反问。
他肩膀僵了僵,片刻后,轻轻一笑:“我和你的状况,不一样。”
不一样?
我想问他哪里不一样,但没多久,我先自明白过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碧落与狐狸是不同历史中的同一个人,是同一个人永久的进行时。
而我、如意、梵天珠,则是梵天珠这个轮回者,同她轮回后的产物之间的关系。
如同一台电脑一次次格式化,虽说电脑依旧是原来那台电脑,但内里储存的东西,终究是随着每次存入内容的不同,而变得不同。
可是,无论怎样,无论是从什么样的角度去看待,总归是殊途同归。
人毕竟不是电脑。
转世也不是格式化。
除非我们三个不同阶段出生的人,在碧落的眼里并不是同一个人。
正要把这结论说出口,我想了想,却又作罢。
我对他来说究竟是谁,这并不重要,正如我无法将他与未来的狐狸看做同一个人。
哪怕……
哪怕什么呢?我自问,却迟迟给不出自己一个答案,因为突然间,我感到有点害怕。
怕自己。怕自己疼痛的脑子里时不时溢出来的那些东西。
可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不是么。
曾经我逃避过一次。但是若再次逃避,未来就没有了。
且,那个在当初的我逃避了很多年之后,用了很多很多年时间,一点一点变成了我的狐狸的那个他,就要没有了。
所以沉默了半晌,我垂下头,将他托在我下颚处的手指握进我手心:“阿落,今天是红老板给我的最后一天期限。”
“我没忘记。”他手指在我掌心里,玉石般冰凉。
“无论知晓华渊王心脏下落的人是谁,我知道,今天它都不可能被交给红老板。所以阿落,你能够把那颗在你手里的梵天珠,交给我么?”
他手指在我掌心里动了动。
一度我以为他会抽离,但没有,只将目光游移在我脸上,仿佛试图从我那双模糊不清的瞳孔,看出些什么。
“你能把我的真身,还给我吗?”我再问。
等待碧落回答的时间,并不太久。
但那仅仅十来秒钟的时间,对我而言,却是极为漫长。
好似一个世纪恍惚而过,然后,我听见他缓缓说出两个字:“不能。”
视线又模糊了一些,我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但他话音听起来十分沉稳笃定。
一如既往的碧落的做派。
我轻吸了一口气。
手刚松了松,转瞬他手指收拢,将我手掌反握进他的掌心:“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重复这句话。”边说,他边拉着我手,将我不动声色中后退着的身体往他面前一扯。
我被迫再次靠倒在他怀里。
那瞬间彻底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清澈的话音,带着一贯的沉稳缓慢,一字一句落在我耳畔:“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出任何事,待到时机成熟,我会为你重塑金身。所以,你得给我一点时间,宝珠,那颗珠子暂时只能由我替你继续保管着。”
“既然这样,那你能让我去见见素和甄么?”
“你说什么?”他微怔。
“我想去见素和甄。”
他呼吸声顿了顿。
继而,淡淡道:“他现在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你去见他,有什么意义?”
“素和甄,”我抬起头:“我想去见的是那个真正的素和甄。”
“不行。”
断然拒绝,就如同他刚才干脆利落拒绝了我对梵天珠真身的索讨。
“阿落,无论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只想做我自己,而不是那个被你藉由这个机会而制造出来的梵天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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