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夏商。”
“年龄,”
“……17”
警官笑了起来,弹弹手中纸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问道:“犯了啥事儿啊?”
“与人斗殴。”少年回答得颇为认真。
警官乐了,翻着记录本念叨:“呦您还知道自己斗殴,月还没过半,这都第三起了啊,要不是碍于队长的威严,我非得给你小子颁发个奖章不可。”
“沈渊人呢?”
“沈什么渊,”胡子拉碴的警官屈起手指一个钢镚弹到少年脑门上,眼见着少年额角瞬间变红一块,他连忙收回手,颇为心虚的咳了咳:“没大没小,队长忙着呢。”
夏商捂住额头,掩去微闪的眸光,不经意的道:“我听说已经死了两个人,怎么,还没找到凶手的线索?”
“哪儿那么容易啊,”名为张邢的警官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的别多问……”他看了少年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站起身,拿出一个包开始掏试卷。
“喏,今日的份,队长吩咐的,”张邢打开监狱门,“请吧,混小子,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斗殴,让你不去城东那块地你偏去,队长可真生气了,让你在监狱里好好反省反省。”
他指着桌子上的试卷:“这些,今晚都得做完,不然连带着我老邢都得挨骂。”
张邢横手做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姿势。
夏商却不受他的恐吓,转而问道:“我做完这些就能见到沈渊?”
张邢一噎。
夏商锲而不舍:“叔,我在这里等他。”说完竟真的坐下拿起笔乖乖写试卷了,要不是坐在监狱里,那副模样任谁看着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张邢心道这可真愁人,队长这会儿还在案发现场呢,这些天局里个个不眠不休忙的焦头烂额,一是责任驱使,二是……
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他就赶到了现场,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就像繁盛日光下
生长的青樟,却浑身赤,裸,手腕脚腕齐齐被利器割断,面容痛苦,身下蜿蜒的血迹融入纯白的布料中,就像一个永不醒来的血色梦魇。
张邢点了根烟,少年校服的白色衣角自余光中一撇而过,烟火颤颤巍巍的,似灭非灭。
“吱呀”一声。
少年冷淡的眉眼在监狱紧闭的门扉中渐渐远去了。
深夜11时23分,重大刑事案件侦查部。
原本应该是入眠时间,警局内却是灯火通明,晚来的雨水夹杂着湿润的泥土腥气,几人踏着风雨风尘仆仆的走来,为首的那人身披夜色,眸光冷冽,连续几日奔波的工作强度也未曾让他染上一丝颓色,倒是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已经是强打着精神。
得到可以回去休息的口令,众人也没见展露笑颜,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去了。
等人走的七七八八,沈渊这才脱下被淋湿的制服外套随意搭在一边,水滴顺着衣服的褶皱一点一点落下来,很快浸透了一小块地板。他似是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工作,手里拿起一卷案宗翻看,直到张邢过来提醒。
“沈队,该回去休息了。”张邢扒拉了下杂乱的头发,说:“你也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为夏商那混小子想想。”
沈渊停下动作,眼里有了细微的波动。
“喏,”张邢指了个方向:“那小子倔得跟头牛似的,还在监狱里等你呢。”
倔得跟头牛似的夏商正在埋头做试卷,头顶只有一盏老旧的炽光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摇摇晃晃的,光团仿佛随时要砸下来。他沉浸其中,分毫不知有人走到了身前,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
良久,似是累了,他甩了甩酸胀的胳膊,迎着灯光眯起眼睛,这才看见男人不动声色的面容。少年人眼底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涌上来是巨大的欣喜,他站起身,反射性走上前几步,才想起隔着监狱门出不去,只好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分明乖巧又灿烂,看在男人眼里,却全然不是这般场景。
“沈渊?”
这一声仿佛电影的盛大开场,头顶的光团照耀在少年纤瘦的身体,破旧的书桌,桌上的纸张,监狱好似一个冰冷的牢笼。
沈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并不那么糟糕的梦境,甚至还有点不愿醒来的美好,梦境中,有个人也被困在监狱里,对着自己……
笑得肆意又克制。
夏商似是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他收拾好试卷,问道:“可以回家了?”在此之前,沈渊已经连续一个礼拜都睡在警局内。
沈渊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嗯,回家。”
说起二人的关系,也不算复杂,夏商这个身体的父亲原是沈渊的战友,因公殉职了,故去之前曾托沈渊对自己儿子照看一二,他母亲早已二嫁,两边亲戚躲避不及,爷爷奶奶又是拎不清的,沈渊本冷心冷情,原只想敲打敲打那边的人,帮夏商保管好他父亲留下的财产,在自己的势力保护下,他也可以平安直至成年。
但这只是原本,沈渊怎么也不会明白,战友还活着时,他见过夏商几次,那个曾经一见到他就害怕得唯唯诺诺的少年,怎么会突然在一夜之间敢直视他的眼睛,敢对他微笑,甚至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沈渊只能归结于少年遭逢巨变的原因,弱小的菟丝子总是会攀附更强大的物种得以存活,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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