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茴说:“那时候我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我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偷偷摸摸的。”01方茴说,她是陈寻的所有红颜中最不像红颜的一位。如果非说个形容词,她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我很明白,一般清秀可人都是礼貌性的夸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姑娘不漂亮,一般人,很一般的那种。当然,我觉得她这么说比较谦虚。方茴虽然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但是很有味儿。不过我觉得她的这种美丽多是源于她的过往,那些情感沉淀下来,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上产生了幻化。我没见过她十几岁的样子,不知道在没经历这场恋爱之前,她是不是也这么别致。而陈寻呢,据我分析就是一命犯桃花、祸水红颜的主儿。那时候北京的每个高中都可能会有这么个人,长得帅,个高,打球好,有点小聪明,你说什么他都知道,有的学习还不赖。他们为女同学提供梦想的空间,为男同学提供不错的玩伴。总之,就是危害人间来了。陈寻的初恋就是方茴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方茴自嘲说以至于后来人们都会以一种奇怪的口气问:“啊?她就是方茴?”但我想这种事都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琢磨出因果来,那不是看破红尘,就是命不久矣了。反正,方茴是陈寻爱过的女人,虽然这么说有点酸,但是结合我的切身感受,我认为他的确深深地爱过。他们两人的名字第一次被联系在一起,是在90年代末《北京晚报》某版下面的一角公告上。当时北京有名或有钱的高中通常会在报纸上刊登中考入榜学生名单。他们都被F中录取,名字上下一排。继而,他们同时分在高一(1)班,真正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大概十五六岁。最先开始,陈寻根本没注意过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方茴太默默无闻了,属于那种她就是不来上课,也只有班主任和考勤员知道的人。陈寻是本校直升上来的,因为成绩突出而且有过干部经验,所以被年级主任钦点当了班长。那会儿他正是前有老师垂青,后有同学追捧,左右逢源的时候,所以他没空观察这种女生。陈寻之所以注意方茴还是因为好朋友赵烨和乔燃。赵烨是班里的篮球特长生,一米九几的个儿,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得跟樱木花道似的,一口白牙,笑起来特灿烂。按陈寻的话说,他不应该打篮球,应该去拍高露洁广告,那就不用每年都敲不同品种的贝壳了,可以随着他的成长直接往他牙上敲,效果一目了然,比贝壳真实可信多了。乔燃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任班里的生活委员兼考勤员,他细心又安静,温和又周到,在男生女生里人缘都好。陈寻、赵烨、乔燃三人个儿都高,一字排开,坐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经常说说话、搞搞小动作什么的。那天上课,老师点名叫方茴回答问题,赵烨捅捅陈寻说:“嘿,你和这女生说过话么?”陈寻抬头看了看,说:“好像没有,记不清楚了。”“你呢?你呢?说过么?”赵烨又问乔燃。“说过吧,前几天和她们组一起做过扫除,怎么了?”乔燃说。“特绝!开学一个月了,咱们班女生就她没跟我说过话!”赵烨说。“哦,是吗?”陈寻扫了方茴一圈,这个女孩他仅仅有一点模糊的印象。那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然而也只看清楚了她瘦削的背影。我们的高中时代,北京还没扩展得这么大,北四环是一片村庄土路,三环边上算住得远的,二环还是水泥铺的,开车在上面跑总是“咯噔咯噔”地响。基本不堵车,44路开快了,就跟过山车似的。而且那会儿生活水平也没现在这么高,私家车是少数家庭才拥有的奢侈品。所以不会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就围满了车等着接孩子。基本上大家都结伴骑车或者坐车上下学,学校里有自行车棚,按班级划定区域,每天有人值日负责码车,统一存放。放学取车的时候,方茴的自行车正好放在赵烨和陈寻的中间,她看见两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就没凑过来。赵烨却很热情,他推开陈寻,主动错开了一块地,露出他的白牙,使劲笑了笑说:“方茴,你先取吧。”方茴诧异地看了看他,轻声说:“谢谢。”“来来,我帮你。”方茴刚开完锁,赵烨就冲了上来,还没等她说话,把她的捷安特推了出来。“麻烦你了。”方茴很客气,客气得显示出了距离感。可是赵烨仿佛没想客气,他问:“方茴,你家住哪啊?”“双安。”“这么远啊!出校门往东骑吧?我家住德外!咱俩顺路!”赵烨惊喜地说。陈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想你们家什么时候跑德外去了?明明在朝外!整个一南辕北辙!“哦。”方茴好像没受启发,仍旧平淡。陈寻歹毒地笑了笑,偷偷竖起了中指。他暗想赵烨,你小子折了吧?人家不吃那套!不过他也瞄了方茴一眼,总体说来赵烨不惹人讨厌,也算半个帅哥,一般这时候,女孩都应该可爱点,说“是吗?好巧!”或者笑笑说“竟然顺路呢!”什么的,可她呢,就“哦”了一声,躲躲闪闪的,像是被惊吓的小猫,明显地不自在。“咱们……一块回家吧?行吗?”赵烨明显受挫,说话都没底气了。“那……好吧。”方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赵烨如释重负,忙推着车赶了过去,临走之前还挑衅地冲陈寻挤眉弄眼了一番。陈寻望着他们的背影,确切地说是望着方茴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他突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方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02F中是开放式教学、封闭式管理的先驱。基本上北京的孩子都听说过这所学校。他们校长很有商业头脑,当年第一个高举素质教育的大旗,紧跟形势大步发展。通过各种宣传报道,一下子把沉寂很久的F中推上了教育界前列。曾经流传一个关于F中校长的故事,他的爱车被学生不小心从楼上掉下的书砸了个大坑。他当时赶到现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砸得好!砸车没事,千万不能砸到我的学生!”从此之后,该校长名声在外,名利双收。现在所谓的那些推手炒作比起他来,那真是差了档次。因为是封闭式管理,所以规矩也多,上学必须穿校服,女生不能留披肩发,课桌要带桌套,就连中午休息未经许可也不可以离校。所有学生都在学校吃午饭。统一订餐,各班每天分别领自己班的饭箱回去。然后大家自由组合,把课桌腾出来吃饭。第二天中午,没经陈寻和乔燃同意,赵烨就把他们吃饭的阵容扩大为了五个人。“再搬个桌子!拿俩凳!”赵烨吩咐陈寻。“干吗呀?”“今天中午咱们和方茴、门玲草一起吃饭!”“啊?!”“快点啊!我和乔燃还得帮她们拿饭呢,别站着了。”赵烨蹦蹦跳跳地跑走了。陈寻暗骂了赵烨的祖宗八辈外加子孙后代,不情不愿地码好了桌子。门玲草,外号小草,是方茴在班里唯一熟点的女同学,但交好范围也仅局限于一起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她可不像方茴那么安静,是个敢说敢做、活泼可爱的女孩。刚开学的时候,她拿了个记事本,让每个同学把家里电话都写了下来。那会儿没有学生用手机,诺基亚均价6000,爱立信还没和索尼合并,出了一个翻盖型的就标价7200,不说手机,连BP机都上千。这根本是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学生们联系,都是用家里座机。因此她和班里同学自然而然就熟悉了。“既然你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了,赵烨,你以后得主动拿饭啊!”小草拿筷子点着赵烨说。“行行行!”赵烨点头。“陈寻,你就负责搬桌椅吧,乔燃负责吃完饭后擦桌子。”小草继续吩咐。乔燃笑笑没说话,陈寻说:“那你……们干什么啊?”说“们”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整顿饭方茴都没怎么说话,他还没把她归入这个团体内。“我们负责吃啊!”小草又笑了,两个酒窝闪了闪,很好看,“当然,可以顺便帮你们把桌套撤下来。”“你就吃吧!你看看你,现在脸就是人方茴俩大了,再吃小心变猪啊!”赵烨比画着说。“讨厌!”门玲草把刚擦完嘴的面巾扔了过去,她不服气地捂着脸蛋说,“方茴就是脸小占便宜,看着瘦,其实身上也挺有肉的。”三个男生不自觉地往方茴身上看去,方茴脸腾一下红了,嘴唇动了动,愣没说出话。乔燃赶紧收回目光,岔开话题说:“赵烨,你今天训练么?”“不训练!”赵烨转向方茴笑眯眯地说,“今天咱们还一起回家吧。”“嗯。”方茴点了点头。“啊?你们?一起回家?”门玲草惊讶地说,“赵烨你家……”“我家住德外。”赵烨咬牙切齿地打断她。陈寻看了门玲草一眼,她会意地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笑得一脸奸诈。“哦哦,是德外!”在回家的路上,赵烨很喧闹。他没办法,如果他不说话,那两个人就会一直安静地骑下去,哦不,说一句话,最后分别的时候说拜拜……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不过他也不觉得辛苦,他最擅长的第一是打球,第二就是说话。“方茴,你冷吗?”“不冷。”“要不我把手套给你?没事,别客气,我不冷!”“不用了,谢谢!”“方茴,你知道么,你破了我一个纪录!”“什么啊?”“我吧,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绝对一周之内,和全班同学都混熟。可是你,居然一个月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是吗?”“是啊!你是不是讨厌我啊?”“没有。”“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高中生活就有遗憾了啊!”方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烨也笑了笑,他觉得方茴很有意思,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虽然沉默,但是不做作。有时钝钝的,很可爱。“对了,你初中哪个学校的?”方茴猛地刹住车,很警觉似的看着他问:“干吗?”“啊?”方茴的态度的转变让赵烨一时难以适应,明明刚才还和煦春风呢,转眼就寒风凛冽了。“就……就是问问……你初中哪儿的……”他有些结巴地说。“我不是本校考的,以前在很次的一个学校。”方茴大概也觉得不妥,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回应。“哦,哦。没什么,我也不是本校的,我们学校更次,我中考全校第一,总分才556,要不是体育特长,根本来不了咱学校。”赵烨以为她有些自卑,忙开解她。方茴抬起头,局促地笑了笑,恳切地说:“以后别提初中的事了,也别和别人说,好吗?”“没问题,咱俩一起保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赵烨信誓旦旦地说。那天以后,方茴和赵烨真正地熟了。赵烨总是跟她开玩笑的,偶尔方茴也会回两句嘴。乔燃学习认真,人又温和,经常和方茴对对作业答案,借借笔记,所以也相处得很好。唯独陈寻,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亲近。即使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大家吵吵闹闹的很开心,但方茴与陈寻仿佛永远绝缘。然而这样的情况,却在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03方茴成为宣传委员了,是陈寻执意推荐的。那天是每周一的例行班会,因为板报评比一班只得了第六,而全年级只有六个班……所以班主任侯佳特别进行了一番训话。侯佳是刚毕业的师大研究生,第一次带班特别有干劲,总是希望班级能有些突出的表现。当然“突出”和“表现”这两个词是结合起来出效果的,如果没有表现,也就不要突出。可是这次呢,没什么表现,但是突出了,倒数第一的位置让侯佳很挫败。尤其是年级办公室里,那群有点资历的老师还半咸不淡地说:“侯老师,不应该呀,学生们是挺喜欢这种活动的嘛,下次要多做工作啊。”她更是有苦说不出。“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既然组成一个新的班级,就要事事想到自己是班集体的一员,”侯佳板着脸说,“这次的板报我不能说是某一个同学不认真,是全班同学都没有重视起来。板报虽然只是一张纸,但是它也代表了班级的形象。我想你们谁也不希望让其他班的同学笑话对吧。月底就是中秋节了,还要出一期板报,现在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创意,或者哪位同学在初中时出过板报学过画画,也可以一起帮忙出。”同学们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那时的教育虽然也提倡个性和独立,但往往更注重形式而不在乎实质。全都个性了独立了,老师们还怎么管?从手背后排路队,到举手发言向右看齐,我们都是貌似被放养,实则被圈养。私底下无论玩得怎样热闹,在老师们面前也都成了沉默的羔羊。像板报这样的事,任你老师说得再慷慨激昂,底下的学生也不见得有多大反应。所以班会和德育课,基本上大家都在装鸵鸟。就在全班都安静异常的时候,陈寻举手站了起来。“这件事呢,首先我作为班长、何莎作为宣委,都是有一定责任的。但是我想大家也不想这样,何莎虽然是宣委,可是以前从来没出过板报。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画画好的同学协助她做这个事,才能得心应手。所以,我想推荐一个同学来和何莎一起负责出板报。”侯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班长说:“你想推荐谁呢?”陈寻仿佛胸有成竹,清晰响亮地说:“方茴。”一直在鸵鸟状态的方茴猛地抬起头,她根本没想到陈寻会说出她的名字,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蒙了。“方茴以前学过画画,她出板报肯定没问题!”陈寻接着说。侯佳点点头,望向方茴说:“我也有些印象,你入学表里填着学过美术吧。”方茴站起来,全班同学都望向她,她很久没接受过这样的注视了,异样的紧张感让她很不安,脸不自觉就红到了耳根。她小声说:“我是学过……可是……可是……”“那么下期板报就由你和何莎一起出吧,其他同学没意见吧?”侯佳询问。“没意见!没意见!”赵烨故意大声说。方茴恨恨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陈寻,他却一脸淡然。下课之后,方茴走到陈寻的座位前,这是她第一次和陈寻面对面地讲话,却仍旧半低着头。“为什么让我出板报啊,我……”“上次吃饭听小草说你学过画画,不是还得了区里二等奖么。”陈寻打断她说。“可是,我没画过板报……”方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样的事,上次聊天不过是插科打诨地一带而过。“简单,会画画就行,你看上次何莎画的那个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捆芹菜呢!”陈寻努力去看她的眼睛,却只看到细细的刘海,她的眼睛在下面一闪一闪地飘忽着,让人有想把她头发拨开的冲动。“可是……”“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乔燃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说,“我不会画画,但涂个颜色写个字什么的总还行。”方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默默走回座位。那一刻,陈寻终于看见她的眼睛,可是那个温和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这里停留。陈寻是故意的。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个女生面前,他落后了两个好朋友一大截。好比说吃饭的时候,赵烨说喜欢吃土豆,每次盒饭里有土豆,方茴就会把自己的菜分给他一点。而陈寻也说过自己喜欢吃白菜,方茴却一次也没给他拨过。再好比说,方茴有不会的作业题总是问乔燃,其实他物理学得比乔燃好多了,但方茴从来不找他。就算两个人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来答案,陈寻主动去给他们讲题,也会最终演变成陈寻讲给乔燃,乔燃再转述方茴的情景。最过分的是,有一次英语测验前的课间,方茴和乔燃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卷子,难不难。”陈寻正好从旁边走过,于是停下来说:“刚才二班考完了,特难,正反四面的卷子,两节课根本做不完!”他本来是冲着方茴说的,可方茴却转过了身,只剩下乔燃一阵长吁短叹。一会儿她回过头,陈寻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哪知道人家拿出一个本递给乔燃说:“今天留的作业,放学别忘记还我。”然后就又转了回去,理都没理他。那种被忽视的憋屈感觉,已经超出了他从小到大体验的极限……因此他就决定,不管怎么样,好歹要让方茴正正经经地面向他一次。其实当时陈寻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实在不能容忍方茴对他淡漠的态度,没什么太多的含义。我很理解他,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还可以仅仅因为心里一时的想法就去努力地做,还可以随意地喜欢、厌恶、不服气,还可以独断专行不去想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什么。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任性和自私,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长大的我们,已经学会圆滑与世故的我们,已经在社会各个角落默默工作的我们,并不会后悔曾经用那么鲜明的态度去诠释自己的青春。比如陈寻,对于他那时的这个决定,我想他从未后悔。04“你讨厌他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或者喜欢他,所以刻意地躲着?”方茴摇了摇头,她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欢欢杯子上的小熊,指甲蹭过瓷面的声音和她轻柔的嗓音在变换的时空中形成了怀旧的调子。“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你知道么,有那样的一种人,身上会散发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下面会感觉温暖而舒适,但距离太近的话,就会有些刺眼了。而且在光的旁边,我会更加觉得自己黑暗。所以比起如此耀眼的陈寻,我可能是喜欢乔燃的。”我没有说话,继续聆听了下去。然而,我想在那个年纪可以颠覆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没有成熟的思维去让生活符合逻辑,所以光亮的陈寻和黑暗的方茴一样可以通过化学反应产生沉淀或气体。说到底,流年辗转,只因年少。中秋节的板报整整出了三天。第一天,何莎、陈寻、乔燃、小草都留下来帮忙。赵烨也趁机找了个理由没去训练,他对画画一窍不通,摸摸这个,玩玩那个,就是图个新鲜。好几次,不是弄折了铅笔尖,就是踩了画纸,一点忙没帮上,倒是添了不少乱。方茴再一次拯救被赵烨不小心掰断的油画棒时,禁不住苦笑着问他:“怎么不去训练?不是说好多女生都围着看呢么?”赵烨摆摆手说:“那帮小孩太小了,长得又那么爱国,没劲!我们队里都说,F中女生一回头,F中男生要跳楼;F中女生二回头,中东不再产石油;F中女生三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F中女生……”“嘿!你什么意思啊!”小草拿起毛笔使劲甩了一下说,“我们也都是F中女生,哪儿不好啦?”“啊!我的耐克!”赵烨望着背心上的大小水点一脸哀怨。乔燃趁机把他支走,说:“快去厕所冲冲,万一小草那笔没涮干净,就留下印了,要不我对称着再甩一道?”赵烨一溜烟跑了出去,方茴终于松了口气,陈寻好像看出了她的无奈,说:“你专心画你的,待会儿我去门口拦着,绝对不让他再进来了。要是他再捣乱,我就朝楼下操场喊他的名字,他们教练就在下面呢,他最怕教练,肯定老实了。”方茴低头一笑,收拾了一下重新开始。她非常地认真,把自己家里能用到的颜料、画笔全拿了来,先用铅笔在图纸上画了草稿,然后再标明图文格式。就连涮毛笔的水也一遍遍地去倒,说是怕颜色花掉。可是因为赵烨的折腾,外加上小草何莎连说带笑,陈寻和乔燃又总是商量中秋联欢的事,人虽不少但能真正帮她的一个没有。所以第一天下来,仅仅出了个底稿。第二天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熬到第三天,赵烨和小草已经彻底放弃不来了,乔燃感冒,被方茴执意劝回了家,何莎因为有事也只待到六点就走了。最后,只剩下了陈寻和方茴两个人。秋末天黑得早,陈寻把教室里的灯全部打开。在明亮的日光灯下,趴在拼搭的课桌前的方茴,在画纸上映下了小小的影子。校园一片静寂,教室里只有笔尖、橡皮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陈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方茴涂抹。也许是交流太少,他格外地注意方茴的小动作。比如她用手背把头发别到耳后,比如她轻轻用小指扫掉橡皮末,比如她半低着头垂下眼说话。陈寻很喜欢看她这么做,虽然像小草那样梳着马尾巴,鼓起脸蛋把橡皮末吹走,微笑着一边比画一边聊天也很可爱,但是他更中意方茴的这种别致的清淡味道。“你看看这行字歪么?”方茴抬起头,恰巧迎上了陈寻的目光,她脸一红,忽闪着眼睛急忙躲开了。陈寻走过来,端正地看了看说:“不歪,一点都不歪!这字真好看,怎么和你平时写得不一样?”“嗯,是仿宋字。其实我写得不好看,我爸爸写得很好,我跟他学的。”“挺好的啊,你爸爸也画画?”“不,他画图,”方茴拿尺子比了比说,“剩下再把铅笔线擦掉就可以了,这个我自己做就行了,你早点回家吧,都让你帮了三天忙了。”“不用,我不着急,等你一起走吧,”陈寻忙说,“你能画板报其实是帮我的忙,要不我真没法跟侯老师交差!”“那谢谢了。”方茴笑了笑说。陈寻情绪很高,他拿出了自己天天带着的随身听,摘掉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当作录音机来放歌。效果并不好的小机器在教室里一直断断续续放着:“多想说声我真的爱你,多想说声对不起你,你哭着说情缘已尽,难再续,难再续……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陈寻和方茴一边跟着哼哼两句,一边完成了板报。他们站在凳子上,一人拉住画纸的一角,互相对齐。把纸贴在墙上的那一刻,两人相视而笑。走出教学楼时,他们欣喜地发现小卖部还没关门,于是一起买了汉堡和软包装的冰红茶,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吃了很简易的晚餐。月亮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他们身上,也许因为夜晚,所以方茴所谓的陈寻身上那耀眼的光也恬淡了下来,使她可以安心地这么坐在他身旁。“谢谢你。”方茴摇晃着腿说。“不用客气!都说了其实是你帮我的,”陈寻笑着说,“你画得真棒!这次咱们班肯定第一!”“也不一定,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方茴,”陈寻突然很正式地说,“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赞美,人们都是喜欢听的。所以面对陈寻的目光,方茴终于迎接了上去。她轻轻地笑,刹那芳华。这一段方茴讲得非常仔细,她穿了红色的外套,陈寻穿了白色的,英雄牌的水彩笔装在西瓜太郎的笔袋里,随身听是爱华的,放的是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鸡肉汉堡三块五一个,冰红茶是统一的,月亮差一点点就很圆了,学校里的树是槐树,双杠是铜杆可以调升降的那种……多年之后,听她眯着眼睛淡淡地回忆这些,我突然心动想流眼泪。文艺地说,是我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也闻到了悲伤的味道。粗俗地讲,是方茴那迷离的样子让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了。我有点心疼她,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因为我很禽兽地对一心灵脆弱的少女有了龌龊的念头,而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05天遂人愿,一班的板报在评比中勇夺第一。结果公布,上到年级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学干部小组长,见到方茴都使劲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方茴在诚惶诚恐了几天之后,也慢慢地开始适应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骑车来,遇见同学,不再是低头躲过,而是仰首唤声早。最开心她这样子的人就是陈寻,因为作为同学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那年F中正式开始改革师资力量,于是从各大名牌师范类院校引进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新老师。F中那忽悠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见面会,他在会上激情发言,说F中汇集了*的精英力量,同学们在底下笑,说F中也汇集了*的精华方言。在当时,普通话尚未成为教师必修的功课,有这方面的测验,但糊弄一下也就过了。因此每当在上课时间从安静的楼道里走过,都能听见各种充满地方特色的声音。有一天上化学课,任课的刘老师又开始了他娱乐全班的表演。“这个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这个涅,二四七噎第二题……这个涅,路哗啦……(大家把《化学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页,二十七页第二题,氯化钠……)”赵烨在底下窃笑着弯下腰,转身问陈寻:“嘿,记啊!多少次了?”陈寻在本上又画下三个杠,粗略数了数已经画好的“正”字说:“二十八次了!”赵烨看了看表,笑得更厉害了。“牛逼!新纪录!上课六分钟二十八次‘这个涅’!”“别笑了,刘老师看你呢!”乔燃小声提醒他。“那边的同肖,这个涅,主役课堂纪录!(那边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刘老师皱皱眉头说。赵烨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看书。“这个涅,路哗啦,这个涅……”赵烨实在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这下可把刘老师给惹火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最后一排,很激动地说:“这个同肖你站起来!你这四什么态度?这题你会了?那你讲!”刘老师把练习册一把塞给赵烨,气哼哼地看着他。大家都回过头看,赵烨憋红了脸,半天抬起头,满脸纯洁天真善良质朴,好像是做不出题的小学生。然后这个巨型小学生开口了,他说:“这个涅……老师,我不会。”全班爆笑……这件事的结果呢,就是刘老师把赵烨直接拉到了年级办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师的一通批评教育,普通规格的800字检查显然已经不足以平息老师们的怒火,他们强烈要求赵烨写出1500字的深刻检讨而且不许有涂改,最后,还得家长签字。经此一役,赵烨青春的激情一下子被浇灭了,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连放学之后与五班的足球赛都拒绝参加。乔燃拉住他说:“走吧,都等着呢,你不去谁守门啊!”赵烨闷头收拾书包说:“不去!我还得写检查呢!让周晓文替我吧!”“周晓文拉长了才到你腰!别开玩笑了!”陈寻也过来劝他,“检查还不好写!你把你以前写的那些版本汇集起来,1500字还不跟玩似的!”“不行,要求家长签字,我爹知道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体力!”陈寻灵机一动说:“我找个人帮你签字,让你踏踏实实跟我们去怎么样?”“别逗了,让你爸给我签啊!”“不是,你等我会儿啊!”陈寻转头跑了出去。那会儿老师和家长的联系没现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师们最爱用的一招就是家长签字,什么考试卷成绩啊,收费条啊,检查啊,都以签字作为回应。意思就是学习情况、收费情况,还有您家孩子干的事,您心里得有个谱。但是学生们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让家长知道,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孩子,谁敢把满篇红的卷子拿给长辈过目啊!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模仿家长签字的学生。倒不是一定模仿笔迹,就是连笔字写得好,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哪个老师真的一字儿一字儿地对。方茴他们班做这件事的高手就是门玲草。陈寻在楼梯上找到小草时,她正跟方茴往下走。陈寻拦住她们说:“先别回家,帮个忙!”小草看着他说:“什么忙啊?”“今儿赵烨不是点背么,被逮着写检查,你帮他签个字行不?”“不行,你看今天侯老师都气成那样了,万一被她发现作假,我还不得也写份检查!”“哎哟,没事,你字写得那么好她肯定看不出来,就算东窗事发,我们也绝对不说是你签的!打死也不说!”小草笑了起来,陈寻看着有门儿,忙接着说:“拜托了!快点,待会儿还和五班踢球呢,这事搞不定赵烨不去。”“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兴地说。“没问题!让赵烨请你吃梦龙!”陈寻拉住她就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方茴,一起去吧!”方茴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今天没骑车。”“没事!我带你!”陈寻看着她,笑得一脸春暖花开。那会儿班级之间经常踢踢足球,打打篮球。F中没有标准的足球场,他们的据点是东华门的城墙后,人少车少又开阔。那里没有什么专业设施,书包一码就算俩门,数几条明显的地缝算边线,搁两块石头算角旗,但照样踢得不亦乐乎。陈寻那天状态奇好,一上场就灌了对方俩球。他学着希勒高举手臂转了两圈,正高兴呢,却看见方茴递给了乔燃一瓶水,两人有说有笑。于是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明明进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么不见她给自己送水?乔燃踢后卫,五班前锋那么,一直轻轻松松的,一下场倒先送给他了?陈寻想着就跑到了场边,朝方茴那边喊:“给我瓶水!”结果方茴还是没动换,倒是小草,忙拧开了给他送过来,还夸了他好几句。陈寻郁闷地踢了下半场,换人休息的时候,他看见方茴又向乔燃走了过去。“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家吧。”方茴说。“也行,那你回家慢点啊。”乔燃看了看天说。“好,拜拜!”方茴挥挥手,背起书包擦过陈寻身边就走了。然而,就在她刚要走上马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陈寻喊她的名字。方茴回过头,看见陈寻站了起来,晚霞的光越过古老的城墙映在他身上,一片红彤彤的。在这片红色里,陈寻笑着说:“先别走啊,等会儿我骑车送你回家!”06方茴说她鬼使神差地就留下了。那天的陈寻让她产生错觉,也许是东华门那里太厚重,天长地久几世姻缘它都经过,所以她恍惚了。她笑着说那时她竟然想起《大话西游》的台词,在霞光中,她真的以为向她伸手的这个男孩就像电影中说的一样会驾着七色云彩来接她。而我想,他们只不过是在青春的一瞬,悄悄彼此动心。那天的比赛一班大胜,陈寻一个人进了五个球,乔燃也进了一个,乌龙。除了乔燃,其他的男生都特高兴,小草骄傲地从五班女生面前穿过,怀里抱着五瓶黑加仑,说要庆功。而方茴早就丧失了刚才那点勇气,她只是盼着一会儿能悄无声息地坐车回家,因为天越来越黑,红色的晚霞也已不见踪影。“等着急了吧?”陈寻走到方茴身边说,“走吧!”“嗯……不用了……我跟赵烨走吧,顺路。”方茴低下头说。“别别别……”赵烨趴在陈寻车后架上说,“我今天可没劲儿折腾一来回了!回家还得写1500字呢,我靠!”“啊?”方茴疑惑地看着他。“你丫老实招了吧!”陈寻揉了揉赵烨的脑袋笑着说,“他们家根本不是在德外,住朝外是真的!”“啊!”方茴瞪向赵烨。“嘿嘿……我那不是为了跟你联络感情么!”赵烨装作无辜地说。“滚滚滚!”陈寻把他扒拉下去,自己骑上车扭头说,“上来吧,再磨蹭到家更晚了!”他慢悠悠地向前骑,不时按两下车把上的胶皮喇叭,那呜哇呜哇的动静就像是催促,方茴忙跑了两步,蹿了上去。她不善于蹿车,动作笨拙又不想去扶陈寻的腰,于是那辆捷安特变速车就摇摇晃晃地一路蛇行。“小心啊!”前面的陈寻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后伸出手,轻轻扶住方茴的胳膊。车子稳下来,慢慢成为一条直线。方茴突然脸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刚刚忘了跟乔燃他们说再见。那时候北京的傍晚大概还是清新美丽的。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车,也没有那么多空着半拉的五A级写字楼。北京人还没拆迁到远郊区,西直门还没有那能绕晕人的立交桥和夸张的三个馒头形建筑,平安大街还是由各条胡同连接起来的,他们还那么稚嫩年轻。陈寻带着方茴穿梭在南池子的红墙绿瓦之间,路灯淡淡地打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镶了一层金边。方茴抱着书包,摇晃着腿,跟陈寻胡乱聊天。“你别生赵烨的气啊,他啊,就是想跟你说话!”“我知道,没生气。”“真的?女生不是都特烦男生骗人么!”陈寻笑着说,“那天跟我妈看一电视剧,别的没记住,就记住女主角,就是演《戏说乾隆》里喜儿那个女的,她歇斯底里地喊:‘你为什么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你好狠心,居然骗我!’”陈寻掐着嗓子学港台女星的语调,方茴被逗得笑了起来。“我不怕被人骗。撒谎可以,但一定不要让我再知道真相。”“为什么?”“如果不知道是谎言,不是就会活得轻松点么?真相对我而言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与其被欺骗之后,因为清醒地知道真相而痛苦,倒不如糊涂地一直被欺骗下去。”“啊?那如果道歉呢?说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不要道歉,我最讨厌的词就是‘对不起’。一旦说了‘对不起’,就代表一定有所亏欠。”“这样啊……”“嗯!很奇怪吧,呵呵。”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紧紧抓着书包的拉锁,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虽然方茴这么说,但陈寻觉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骗,害怕被辜负的。他想起她低着头在班里沉默的样子,感到心里酸酸的。这个女孩子不仅善良,而且温柔。她从来不去麻烦任何人,但别人拜托她的事情一定会好好地帮忙。也许有的时候有点笨拙,却不会刻意地掩饰。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总是瑟缩着躲闪,可是仔细看她的瞳仁,那里面一片纯净。“好吧!那以后我就不跟你说对不起了,我要说没关系!就是踩了你的脚也说没关系,算你欠我的!”“什么呀!”方茴又笑了,这次是开心的笑。既然她不喜欢对不起,那么他就不说;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么就由他来;如果她还是后退,那么就拉住她。当时陈寻大概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为什么,很简单——他喜欢上她了。第二天上学,赵烨的检查安全过关。赵烨又恢复了活力,只是在化学课上不再折腾,不管刘老师说多少次“这个涅”,他都听得一脸虔诚。放学的时候方茴不再等赵烨一起回家,她推着车从操场旁边走,正好看见赵烨和陈寻、乔燃他们一起打球。赵烨也看见了她,他凑到陈寻身边小声说:“我待会儿传球,你别接啊!”陈寻纳闷地点了点头,还没往回跑就看见赵烨把球朝着方茴扔了过去。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方茴的车后轱辘上,自行车应声而倒。“啊呀呀,脱手!”赵烨嬉皮笑脸地说。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说:“讨厌!”“你干吗啊?”陈寻拍了他一下说。“嘿!你下那么狠手干吗!”赵烨揉着肩膀说,“她说不生气,结果今天我跟她说拜拜她都没理我。”“你丫活该!”陈寻刚想去帮方茴把车扶起来,就看见乔燃跑了过去。乔燃正了正她的车把,两人亲热地说了点什么,挥手再见。“哎,你说乔燃是不是对方茴有意思啊!”赵烨捅捅看得发呆的陈寻说。“不知道!”陈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站在三分线上扔了出去。篮球应声入网,一击即中。07乔燃的确对方茴有意思。但是对方茴有意思只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还要每天安排各个小组值日,还要去教务室领*笔,还要在校风校纪大检查之前提醒同学记得穿校服剪刘海带桌套,还要背每周二默写的新概念课文,还要天天记笔记写作业,还要中午打球占场子,还要干好多好多没什么内容但必须得干的事。喜欢方茴就混杂在这些事之间,时不时地让他心神荡漾一下。但可能是腼腆,也可能是没有危机意识,他并没有怎么表现。那会儿也不太流行表现,基本上就是午饭后课桌间,男生女生嘎达嘎达牙,小声议论一下“××是不是喜欢××?”或“听说××和××好了!”。但再怎么说也不会像现在的中学生,动不动就老公老婆,在班里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车上就抱成一团,放学回家手拉手一点都不避讳人。乔燃迟迟没有作出实质性进展,当然,如果他真的有实质性进展了,估计今天我就得改戏唱另一出了。总之,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错过了让他牵肠挂肚很久的人。一切的开始是因为方茴出事了。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礼。和其他学校一样,升旗典礼是每周必有的仪式。各班排成矩阵形,初中没入团的同学要戴红领巾,高中入了团的要戴团徽。七点半准时开始,不许迟到,否则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热爱祖国、不关心集体、不尊重国旗等等。如果迟到了还赶上正放国歌,那绝对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敬等班主任训话。程序很简单,旗台两边分别站着高中和初中两组人,一边举队旗,一边举团旗,身后女生捧花相衬。升国旗奏国歌,少先队员敬礼,全校师生齐唱国歌。如果有活动和精神再传达一下,偶尔校长还讲讲话,表彰或批评点什么。F中比较特别的地方是,他们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个年级两个人,轮流制,而且都是男生。这些男生的学习成绩不一定很养眼,但个头长相一定很养眼。F中校长说,要的就是这种门面,这种效应,这种气势!因此F中的升旗仪式,绝对“有模有样”。高一年级的升旗手是陈寻和乔燃,那天举团旗和捧花的任务也轮到一班来负责,赵烨举旗,方茴和小草捧花。方茴早上稍微晚了点,急急忙忙地出来,没来得及吃早点,赶到学校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只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太阳晃得难受,两腿一阵阵地发软,然而这种场合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没想到因为队列排得不整齐,德育主任在仪式开始前又训了话,眼见前面一阵黑一阵白,方茴再也撑不住,摇晃起来。可是她在陈寻和乔燃身后,被挡了个严实,没人发现她的异状。“唉!国旗!国旗!”德育主任刚要宣布升旗仪式开始,就听见底下同学一片惊呼。回头一看,国旗竟然升了起来,再一看,原来是方茴倒下之前抓住了绳子,生生把旗子拽了上去。她那时候已经意识模糊,唯一的一点印象,是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快!把这同学送……”德育主任话还没说完,陈寻就跑了过去,他扶住方茴冲一边的小草喊:“站那儿干吗呢!快把她扶起来!我背她去医务室!”小草忙扶起方茴放在陈寻背上。陈寻往上颠了颠,拉紧了她的胳膊,向医务室疾走而去。小草在后面托着,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陈寻实在动作太快,当乔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起了方茴。乔燃紧忙追上他们,和小草一起扶稳了方茴的身子。“升旗手!升旗手回来一个!”德育主任朝他们喊,而陈寻和乔燃却都没有回头。医务室在教务楼,离操场有挺长的距离,陈寻背着个人走了一段,明显气喘吁吁的。小草在一旁说:“陈寻,你放下她,让乔燃替你会儿!”“对,我来吧!”乔燃焦急地说。“没事,不用。”陈寻摇了摇头,手抓得更紧了。那时他心里有个很清晰的想法,就是绝对不把方茴交给其他人。其实想想,那场景一点都不浪漫,方茴虽然不胖,但个子挺高,背着肯定很吃力。原本抱着可能更省事儿点,但是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当着校长的面这么干啊!然而,在这件不浪漫的事中,有些浪漫的小情感却更加笃定。几个人十分狼狈地来到医务室,都很紧张。校医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血糖低,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方茴一醒过来就看见了陈寻。他和乔燃、小草一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表情夸张。“老师!醒了!醒了!”陈寻扭头喊。校医走了过来,摸了摸方茴的头说:“还觉得难受么?”“还行。”“早上是不是没吃早点?”“嗯……”“下回一定得吃早点啊!没事,就是血糖低,”校医一边记录一边说,“你们谁给她去买点吃的,面包和饮料就行,要甜的啊!”“我去吧!”乔燃说,“你想吃什么?”“什么都行,谢谢。”“别那么客气。”乔燃笑笑,跑了出去。“哎哟,你可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你难受啊!”小草皱着眉头说。“我觉得忍忍就好了……”“幸亏陈寻反应快,他要不是扶住了你,你就得磕台子上!”“啊,谢谢……”陈寻摆了摆手,冲小草说:“去领药吧!”“好,你先躺着啊!”小草跟着校医走了出去,陈寻替方茴拉了拉被子说:“再歇会儿,第一节课别上了。”“好。”这么近距离的单独相处,让方茴感到紧张,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陈寻。“刚才吓死我了。”陈寻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方茴不由得偷偷红了脸。“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吗?”“你……是好人。”方茴轻轻地说。“哈?我是好人?你看别人晕了我这不这样!蒋主任在后面喊我,我都没理他!”方茴的睫毛一点点地颤动起来,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这样的感觉让她一半陶醉一半畏惧。“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寻有点失望地说,“直说了吧,我……”他话没说完,乔燃就回来了。他买了醒目苹果的汽水和牛肉汉堡,还有一袋彩虹糖。“等急了吧?我让小卖部把汉堡热了,”乔燃说,“刚才聊什么呢?气氛这么沉重!”方茴低下头没有吭声。“没事儿,我吓唬她来着!”陈寻撕开彩虹糖的口袋,往嘴里扔了一颗绿色的糖果。那粒糖酸酸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和那句缠绕在心底没能说出来的喜欢。08那一整天的课,方茴都上得晕晕乎乎的。陈寻的欲说还休在她脑袋里不停转悠,一会儿想,难道他的意思真的是……喜欢?一会儿想,不会不会,他怎么会喜欢自己,明明和乔燃说了是吓唬她来着,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其实方茴肯定是有所期待的,她平时总在课间有意无意地瞄向后排,中午总会趴在窗户边上望着篮球场,和乔燃一起写作业也总是偷偷注意周围。在她这些散乱的视线中,聚集起来的那一点就成为了陈寻的影子。她很明白,那个经常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喊她,经常在别人习惯性忽视她的时候惦记她,经常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偷偷照顾她的男孩,已经悄悄在她心里埋下爱恋的种子,长出了稚嫩娇美的芽。16岁的喜欢就是这么平淡而简单,电影胶片中或欢喜圆满或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他们眼里都当不了真,他们总认为自己会经历与众不同的恋爱,以为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一直到长大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岁月里落入俗套,那时每天都陪伴在身边的人也终究各奔东西。中午吃饭,方茴一直没有抬头。陈寻故意说很无聊的笑话,甚至去抢她饭盒里的肉丸子,但始终都未能让她正眼相对。吃完饭,赵烨拉陈寻去打球,小草拉方茴去拿信。两人一个一边,走在同一个楼道内,却分别去往了两个方向。那时电脑是尚未普及的物件,所以没有QQ聊天,也没有电子邮件。更别提手机和短消息了,仅有的几个手机型号大概都还不具备中文短信的功能。和外校同学之间,全是写信联络感情。每个学校的校门口都有小摊儿卖信纸,日本卡通的,韩式碎花纹的,偶像明星的,5块一沓可以撕取的,4块附带几枚小信封的,物美价廉,任君选择。小草是他们班收信最多的人,她的党羽遍布全北京,每周都有来自各个城区的飞鸽传书。“你来翻这摞。”在传达室的窗台上,小草递给方茴一堆信。“哦。”方茴接过去挑本班同学的信,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小草的两封。“哎!我看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了,”小草拿过来笑着说,“对了,方茴,怎么从来也不见你写信啊!你们初中同学都不联系啊?”“我和他们不熟。”“不熟?”小草惊讶地说,“开玩笑吧你!”方茴把信码好,站在一边等她,远处好像有男生进了漂亮的三分,一片欢呼的声音,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又飘了过去。“我说……方茴……”小草举起一封信,朝着太阳透过光看里面折成心形的信纸。“怎么?”方茴转过头,信封挡住了小草的眼睛,她只看见背面可爱的字迹写着“谢谢邮递员叔叔”。“你……是不是喜欢陈寻啊?”小草轻轻地问。“啊?”“是吗?”“没……没有!”方茴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被人窥破心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地害怕,“你别乱说!”“哈哈!我就知道!”小草猛地把信放下来,雀跃地说,“你其实喜欢的是乔燃,对不对?”“什么啊!你这人真没意思!”方茴瞪了她一眼,扭头向楼里走去。“别生气,别生气!”小草拽住她,神神秘秘地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求你了,别瞎说八道了!”方茴一脸无奈。被小草惊吓了一下,方茴发现,面对称作喜欢的美好情感,她仍然会忍不住地害怕。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禁沮丧心灰。本以为也就不了了之,但放学之前,陈寻却径直来到了方茴的面前。方茴不知所措地胡乱收拾书包,就在想抓起笔袋的时候,却被陈寻一把按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张纸条放在了里面,方茴惊讶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说:“回家再看。”方茴没等到回家就看了,她实在经受不住这种心惊肉跳,在半路上就拆开了纸条。然而,看完之后,她却更加地心惊肉跳了。那上面写着:方茴,早上的话没说完,之所以担心你,不是因为我是好人,也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就在我的历史作业本上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等着你!方茴是历史课代表,第一次发历史作业本,有一个上面没写名字,那个本就是陈寻的。陈寻多少有点故意接近的意思,第二次交作业,他仍然没写名字,方茴知道是他的,就直接给他送了过去。好在历史课作业不多,方茴也就偷偷容忍了他含着些暧昧的恶作剧。明天有历史课,上周的作业又要发下来了,而这次,她是不是要写好名字交还给他呢?在秋日的阳光里,方茴望着铺满银杏树叶金黄明亮的道路,手里攥着一个男孩子的心意,却感到一片迷茫。现在的我,在听方茴讲完关于她以前的事情之后,很能理解她当时复杂的心情。我明白她是多么犹豫挣扎,而无法简单写下她明明很喜欢的那个男孩的名字。但是,那时的陈寻是肯定不能明白这些的。所以,第二天当他满怀希望地拿到历史作业本,却发现姓名后面的那条横线上依然空空如也时,他无比地心痛不甘。他十分想去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倾慕闪现,却执意逃避。可是方茴明显在躲着他,她那天几乎一直和小草或是乔燃待在一块儿,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但是陈寻觉得,她一定不是讨厌自己的。因为她一直没有笑,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满满地承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陈寻最终没能和方茴说上只言片语,那句为什么自然也没能问出口。放学的时候,他看着方茴和乔燃一起走出教室,他们默契地步幅一致,就连迈出教室的那刻都是一同伸出左脚。方茴用余光看见了陈寻,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可是她没有回头,哪怕仅仅冲他微笑一下都没有。不是不想,是不敢。就在方茴打算继续落寞、默默走远的时候,她不会想到,第二天黑板上会写着这样的字来迎接她。那是看不出笔迹、歪歪扭扭却分量沉重的六个字:方茴喜欢陈寻。09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负责码车,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却一直没有出现。乔燃来的时候,看见方茴正费力地把赵烨的二八弯把捷安特码齐。他忙停好了车,走过来帮她。“我来吧,赵烨也不把车放好了再走!就数他的车占地!”乔燃接过手来说。“他迟到了,着急训练,车往这儿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着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草呢?”“她还没来,可能是忘了。”“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么呢!”乔燃叹了口气,使劲把一辆自行车推了进去。“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没事,我帮你吧!对了,今天吃早点了么?”乔燃关切地说,“要是没吃,现在赶紧去啊!”“吃了。”方茴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乔燃摆摆手,也腼腆地笑了。小草和陈寻几乎是踩着七点半早自习的铃到的。乔燃和方茴都准备回教室了,他们才推着车从校门口飞奔而来。陈寻的头发支棱着,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起晚了。小草到了才想起今天还要码车,一路上不停地向方茴道歉。四个人叽叽喳喳地跑上了楼,然而在进班的一瞬,却猛地安静了下来。他们一起看到了黑板上的那六个字,不大,却足够刺目:方茴喜欢陈寻。小草第一个动了,她一句话没说,愤愤地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椅子被她重重地拽了出来,蹭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乔燃第二个动了,他走到讲台前拿起板擦,一下下地把那丑陋的字迹擦掉。因为太过用力,黑板都在砰砰震动。然后他转过身,面色冷峻地说:“值日生下次要记得,上课之前把黑板擦干净!”陈寻第三个动了,他拉了拉身旁的方茴,低声说:“先回座位吧。”而方茴却始终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空空的,死死盯住黑板,脸色苍白得可怕。其实她根本没在看那已经消失的文字,也没在听陈寻对她说的话。她已经被久违的羞愤和害怕侵蚀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铺天盖地,揉碎了她小小的情感,使她的尊严瞬间崩塌。方茴眯着眼睛说,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冷很冷。她真的绝望了,以为她的青春会就此化作骨灰。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她那时从未奢求过什么,胆小如她,甚至还不敢接受陈寻的追求。她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那一点点的隐秘爱恋,在别人未发觉的角落,偷偷拿出来自我陶醉一番,然后再趁别人不注意,珍重地收好。就像一只松鼠,傻兮兮地守着冬天最后一枚橡果。然而这颗橡果最终被发现,它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讥笑嘲讽,最后被毫不留情地一脚碾碎。我想,那只松鼠,一定肝肠寸断。方茴回到了座位,一上午,她都趴在桌子上没动换。老师上课问她怎么了,还是乔燃帮她回答说不舒服。陈寻在后面也没上好课,他一直盯着她瘦削的背,随着她轻轻的颤抖,而愈加烦乱。直到中午吃饭,方茴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校服袖子上还能隐约看见水印。陈寻看着她拿了盒饭默默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再也忍耐不住走了过去。他替方茴盖上已经打开的饭盒盖,说:“走,一起吃饭去!”方茴咬住嘴唇,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帮你把椅子拿好了,快点。”“我不去。”因为哭过,方茴还带着点鼻音,她伸手去拿筷子,陈寻一把抢了过来。“你又没错,干吗这样!难不成以后都不说话了?”“我真的不去了。”方茴几乎又要哭了出来。“好,那我们都上你这里吃!”陈寻回身搬了桌子,冲乔燃和赵烨喊,“嘿,过来吧!”赵烨因为训练,所以没能亲眼看见早上的那幕,他听乔燃大概说了说,正不知道怎么安慰方茴。看见陈寻招呼他,忙拿着盒饭跑了过来。“今天有土豆啊土豆,”赵烨弯腰使劲看方茴的脸,“方茴的土豆!”方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再看!再看!”赵烨假装瞪着眼睛说,“再看我就把你吃掉!”乔燃也走了过来,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帮方茴撤下了桌套,扭头说:“小草,快来啊!”“我跟何莎说点事,你们先吃吧。”小草拿着饭走向了另一边。“甭管她,她就是怕我抢她土豆!”赵烨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方茴的盒饭说,“抠门儿!”“死去!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小草狠狠白了他一眼。在赵烨他们的吵闹下,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而方茴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少年时代的心思总是纤细而敏感,她很明白班里同学们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对每天面对课本试卷的孩子们来说,这就算是值得兴奋一阵的大事件了。尽管作为事件中心的她,足够可悲。晚上回到家里,她也一直心不在焉的。抄着文言文中的通假字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不一会儿她爸爸走过来喊她。“找我?”方茴疑惑地问。“嗯,一个男同学。”她爸爸说。“喂?”方茴接过电话。“喂。”“谁啊?”“我,陈寻。”听到他报出名字,方茴的心里轻轻荡了一下。“什么事?”“数学作业写完了么?”“写完了。”“帮我看看第49页,第9题,你最后得多少?”“等下啊。”方茴跑回房间拿数学作业本,她突然发现,接到陈寻的电话,竟然很欣喜。“喂,x等于5,y等于3。”“啊,和我一样。”“哦。”“嗯,谢谢。”“没事。”“那,挂了。”“好,拜拜。”电话筒里传来了忙音,方茴感到微微有些失落。她走回房间继续写作业,可过了五分钟,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方茴仔细地听着爸爸说话,当听到他说“等一下”时,她急忙打开了房门。“找我吗?”“啊,对……”她爸爸奇怪地看着她说,“好像还是刚才那个男同学。”“哦。”方茴假装回去拿了数学作业本,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喂。”“我。”“嗯,还有哪道题要对?”“没了。”“啊?”“那个……有点事想跟你说,说话方便么?”“一般般。”“那我说,你听着就行。”“嗯。”“今天的事儿别太在意。”“我知道。”“知道什么啊!哭了一上午吧!”“也没有。”“我要是不找你,你就不理我了吧。”“哦。”“为什么啊?”“……不好……”“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明天我也在黑板上写,陈寻喜欢方茴!陪着你一块儿!”“你别写!”方茴一下子着了急。“为什么不能写!我就是喜欢你!”这是陈寻第一次直接向她说出喜欢,话一出口,两个人顿时全没了声音。现在我们大概最常说爱,“我爱你!”“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爱得别致精巧,似乎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珍贵。说得再多,都始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无法让人相信。所以上面的句子往往演变成了:“我真的爱你!”“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会永远爱我吗?”“爱”与“真的”,成为了哭笑不得的组合。而在十几岁的时候,比爱浅上几层的喜欢,却足以把心装满。在那一刻,陈寻的喜欢,就这样温暖了方茴。“你……喜欢我吗?”陈寻还是问了出来。“……”“喜欢就说是,不喜欢就说不是。”“方茴,别聊天啊,快点写作业去。”方茴的爸爸喊她。“哎,知道了,马上!”方茴慌乱着答应,“那明天上学说吧。”“等会儿!是还是不是!”陈寻着急地说,“你告诉我!”“是!拜拜!”方茴没再等他说话就挂断了电话。10那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对千百年来的四九城而言不过又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但是那两个孩子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一天。在北京的两处,他们分别偷偷地笑。不能再打电话多说点,所以只能回忆刚才的对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乐;没有手机去发个短信确认一下,所以在高兴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存在QQ这种可以随意打个桃心的东西,所以就把这种心意好好地埋在心底。但是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思念和喜欢沉积了更多,酝酿出格外甜美的香气,自然也就记得更久。第二天偏巧不巧的,两个人在上学路上就遇到了。他们都有点脸红,陈寻“咯吱咯吱”地不停转车把上的变速器,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方茴。而方茴则一直半低着头,扣边发式把她的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那个……”陈寻忍不住开口道,“昨天,你说的是‘是’对吧?”“怎么了?”方茴紧张地看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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