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急归急,却并非叫他们乱了阵脚。
他苦心筹谋了这么长久,焉会没有将白家跟皇贵妃可能出现的变故算计在其中?纪鋆长在靖王妃膝下,然而却终究不是靖王妃亲子。靖王府里那么多孩子,皆是庶出,未曾诞下子嗣的靖王妃自然会在里头挑选一个最合她心意,瞧着将来最有出息的来教养。
在那样的状况下,所谓的情分,到底都单薄如纸,根本不够作为。
他虽则早早便到了靖王妃跟前,可养上几年若是个不中用的,靖王妃势必会在剩下的人里头另寻一个。他想要站稳脚跟,就只能让靖王妃明白,她手中即便只有他这一张牌,也绝对胜过旁人一手牌。
这么多年来,靖王妃待他也愈发视若亲子,他也渐渐能安下心来。
可经年的磨砺跟隐忍,早已将他变成了靖王妃想要的儿子,而不是他自己。
他想站得高站得远,就得狠下心肠。抬头望着东宫的方向,他紧了紧手,他的目的地,到了这一刻已是近在咫尺。
白老爷子的神经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瞬间紧绷,参与逆谋之事,原本便是与虎谋皮,有舍有得,单看你做出的取舍,是愚蠢至极的还是聪明无双。他自认选对了路,但对纪鋆,却还是颇为忌惮。
故而,纪鋆话毕,白老爷子清清楚楚听进了耳中,却并没有辩驳,只收回手慢慢抚起了胡须。
纪鋆就也不再言语。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往东宫前进,梁思齐走在最前头,腰杆挺得笔直,面色冷凝,瞧着十分谨慎小心。纪鋆望见,轻笑一声,道了声“梁大人”,问道:“你这脸色瞧着,不大好呀。”
梁思齐素来就是个冷脸黑面的人,可这会他连眼角眉梢都挂满了寒气,委实不算常见。
听到纪鋆的话,他照旧不笑,只轻轻一颔首,道:“到底是头一回做这等事,臣心中自然不宁。”
短短一句话,却说出了纪鋆最愿意听到的字眼。纪鋆面上的笑意就不由得加深,压低了声音徐徐说:“梁大人倒是个急性子。”
还未走至最后,梁思齐就已先在他面前自称为臣,可见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物。上位者,不论如何,总是喜欢这样的人。纪鋆亦不例外。
行进中,丧钟的声响回荡在殿宇上空,在重重宫闱之中来回漾开,一圈圈似要将这原本平静的夜色搅起,露出下头汹涌的波涛来。纪鋆的人,尚在半途,汪仁跟燕淮却已摆出守株待兔的姿态,立于东宫,候着他们。
肃方帝已死,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年幼的太子殿下。
若照先前汪仁的意思,早在肃方帝咽气之前,他们就应当已带着太子离宫,又或是照着皇贵妃暗中同莎曼敲定的话,将人交由莎曼,从此远走天涯,再不回西越便是。然而这般做,无异于将帝位拱手相让。
汪仁也好,燕淮也罢,都未曾将皇位放在心上。
那张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有多重要?很重要。
掌一家尚且不易,掌一国,谈何容易?所以肃方帝的命,即便还长着,亦无人愿意他活下去。一个日渐昏聩的帝王,能做的只有毁了这天下这大好河山而已!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即便做不成英明神武的帝王,也断断不能是个昏庸之人。
除却这些,谁拥有这天下,谁坐上那张椅子,似乎又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如若不是因为一旦纪鋆站在东宫门前,太子便会殒命,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他们亦不会候在这。
然而汪仁眸中的光芒是黯淡敷衍的。
夜风冷而大,吹得几株梧桐树上枝叶碰触,簌簌而响。汪仁就在这簌簌响声中不咸不淡地问燕淮:“阿蛮喜欢吃酸的还是吃辣的?”
“……”燕淮一怔,答道,“喜欢甜的。”
汪仁哑然,皱起眉头别过脸去琢磨着,“喜欢甜的?人云酸儿辣女,喜欢甜的,能生出什么宝贝疙瘩来?”
燕淮在旁听了几句,委实听不下去了,扶额道:“您可曾还记得眼下是何境况?”
“最差不过舍了太子走人便是,担心什么……”汪仁闻言,淡淡道,“至于惠和公主,眼下应当已出了宫门,有舒砚接应,再如何这火也烧不到她身上去,事情已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要担心也是你的事,轮不到我。”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映在汪仁面上,愈发衬得他那张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他轻咳了声,悠悠然说道:“左右这一局,输赢已定。”
言罢,不及燕淮应声,他嘴上忽然话锋一转,又将话头扯回了谢姝宁身上,说了两句却又说起延陵的宋家旧宅来,笑道:“你没见过不知道,宋家的那座宅子模样极怪,同别处迥异。”他一面说着一面比划了起来,“那门,竟是悉数用生铁包过的,寻常人根本动不了破门而入的念头……”
昔年离开延陵之前,他曾站在不远处仔仔细细地瞧过,看得久了就有些害怕,连靠近也不敢。
大门那般高,就连门扉上的兽头铜环,似乎也显得尤为得狰狞可怖。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站在这里,同人笑着说起它来。
这般想着,汪仁叹了一口气。
阿蛮有了喜,他想领着宋氏回延陵的事,就又只能暂缓个一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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