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爽赶到机场办公室的时候,110和120也都到了,中毒的人似乎还没有真正与这个世界挥一挥衣袖,而只是暂时性假死,所以白衣天使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拖离了现场,再然后机场办成了临时派出所,李爽就隔着门板听薄西岩在里面“嗯”“是的”“不是”“这个没有办法确定”“如果最终还是救不活我倒是可以帮把手弄弄尸检”……
这人也就是点儿正当上警察了,李爽想,不然随便换一职业早被逮起来了——走哪儿霉哪儿整个就是为破坏和谐社会而生的,说和你没关谁信呢!
“等得不耐烦了?”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的,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清凉。
“哪儿能,”李爽忙堆出一脸阶级爱,“他们问完了?”
“本来也没什么可问的,”薄西岩把眼镜拿下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干净,才又重新戴回去,“我能提供的线索很有限。”
李爽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忽然问:“这回出门碰见什么好事儿了?”
薄西岩微微转头,总算给了李爽一个正眼。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李爽据实禀告一个片警儿的直觉。
“是么,”薄西岩歪头想了下,然后认真地说,“我没觉得。”
李爽黑线,知道谈话到此,算是夭折了。不过这已然很难得,通常所里同事与此君根本互动不起来——如果刚刚那三句半算互动的话。
因为这偶然中蕴含着必然的插曲,李爽驱车往回赶时,夜已上浓妆。唯一的好处是高速上车少了,开得人心情舒畅。
一路上俩人再没说话。不是不想团结友爱,实乃无话可说。而薄西岩其人的玄妙之处便是会让所有与之相处的人不自觉产生出一种“不说话最自然攀谈闲扯反而奇怪”的信念,于是大家都很泰然自若,于是世界愈发安静。
偶尔无聊了,李爽也会从内视镜里瞟对方两眼,结果发现姿势不变表情不变甚至侧望窗外焦距都不变的薄西岩只能让自己更无聊。
这人活着图个什么呢?李爽看着薄西岩白净斯文而又富有英气的侧脸,不自觉就替人家操心起了生命的意义。
薄西岩家在近郊,相对于李爽他们那个小城市来讲,这位置就算挺偏了,要知道李爽那个老干部楼还正经算市中心呢,可薄西岩似乎住得很惯,从没露出过想挪动的意思。想想也是,在这儿四室两厅,那进了市中心没准就一卫生间的价儿。
——爽哥总是这样阳光的思考问题以便给自己供应源源不断的为小康奋斗的动力。
李爽没指望薄西岩请他上去坐坐,于是薄西岩很给面子的就真没请。目送男人上楼的时候李爽真心祈祷电梯卡住,并且很具体的为其规划了出事的位置——最好就在某两层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撬不开,爬不出。
可是发动汽车的时候李爽又后悔了,觉得作为一人民警察,太小肚鸡肠实在愧对国家培养,于是思来想去,嗯,还是卡在正对着楼层方便逃脱的位置吧。
黄金周一过,五月便像坐上了喷气式飞机,呼啦啦奔得那叫一个快。没等李爽反应过来,儿童节都完事儿了。仔细盘点这三十来天做了什么,李爽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乡里和睦街坊平安,也就成了。有时候李爽想想,觉得这日子真不禁过。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刚六月,气温便直直地往三十三以上窜,弄得整个城市像个大蒸笼,市民一个个都跟要熟了的鲜肉包子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气温反常人就跟着反常,李爽新添了个毛病,就是一闲下来总想拿手机给自己家那座机打电话,这不吃饱了撑的么。他家除了他自己,半个活人儿没有,横是不能指望电视冰箱洗衣机过来接电话吧,而且要不是为了上宽带,他压根儿就不会安那玩意儿。
可想是想得很明白,末了他还是不自觉就往自己家拨号码。
六月中旬,下了一个礼拜的雨。小雨中雨毛毛雨,大雨暴雨雷阵雨,反正能想得到的雨种轮番登场,硬是生生把A市改造成了水都。不管你过哪条马路,那都得硬着头皮趟黑河,这把市政愁的天天在报纸上保证,我们定会尽快还市民一片晴空。
楼里几位离休老同志串联着要去搞上访,理由是淹成这样了你市政还不干实事搞空头支票,要真是为治标先治本倒也不说了,问题是那晴空是你说还就有的么?你当你是雷公电母啊!
李爽觉得老干部们有点偏激,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一代蜜罐里长大的,好像就是少了点儿老前辈们爬雪山过草地的硬气。
晴空尚未还来,地上就又出事儿了。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市出了桩性质特别恶劣的杀人案,凶手把一家三口都杀了不算,还趁夜把他们并排吊在了窗户外面。结果天一亮,先是吓昏了仨遛鸟的大爷,四个要去早市儿买菜的大妈,最后全小区上班的不上班的都过来凑热闹且还都比警察来得快,那冲击效果可想而知。反正就是后来任凭警方如何辟谣,关于案件的种种依旧邪乎的疯传着。
而重点是,凶手尚未伏法,并一路往北逃窜据说潜进了A市。
市局领导哪敢怠慢,立刻组织召开案情分析会,并且亲自挂帅誓要让犯罪分子终结在自己辖区。领导都发话了,任务自然层层下达,而等落到李爽这儿,就只有最基层的摸排查了。通常是他们穿戴整齐,擦亮警号,手拿纸笔,在居委会大妈的带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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