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父女连同薛九都死了。
这是刘副将带回来的消息,说谢徽意外落海,其他两人跳水相救,都没能上来。
同时没了长子长孙女,担心多日的谢定当场吐血。
蒋氏也经受不住打击,直接昏了过去,醒后与谢澜音姐妹抱头痛哭,娘仨都哭成了泪人。
直到陈氏开始主持丧事。
蒋氏不许,不许下人挂白,不许陈氏派人发丧,更不许去置办父女俩的棺木。
陈氏拗不过她,请谢定出面劝说。
谢定心里的痛并不比蒋氏少,那是他亲自教导武艺兵法的长子,是他亲眼看着从个女娃娃长成女将军的长孙女,可是飓风海浪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三艘官船,共落水十一人,这十一人,包括他谢家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明堂媳妇,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官府给其他落水官兵的抚恤金都发下去了,那些人家早就披麻戴孝挂了丧事,咱们……”谢定喉头发哽,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咱们也早早给他们爷俩准备吧,别让他们在海上做孤魂野鬼。”
“祖父,按刘副将所说,当时倭人的官船应该就在不远处,或许爹爹大姐他们被卷到倭人那边,被倭人救起也不一定,您怎么能一口咬定他们死了?”望着前面好像突然老了十来岁的祖父,谢澜音哽咽着替母亲回道。
其实她知道,这都是她们娘仨自欺欺人的念头,就算父亲长姐真被倭人所救,恐怕也凶多吉少。可她不能接受,她不信父亲长姐真的死了,不信老天爷如此狠心,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孙女泪流满面,谢定突然劝不下去了,或许……
“澜音,认了吧,以往遇到飓风出事的,有几个人活着回来了?”陈氏痛惜地道,一边说一边低头拭泪,“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家里谁都不好受,但死者为大,早点办好丧事,咱们也早点将他们的魂魄召回来,送他们入土为安。”
她信谢徽父女肯定死了,那就必须落实他们死的事实,如此谢徽这个长子没有儿子,爵位自然会落到她的儿子身上,否则听凭蒋氏母女胡闹,只称谢徽遇到海难生死不明,那世子之位就得给他留着。陈氏不想白等,不想等到一个万一,先让儿子封了世子,届时谢徽真回来了,也没法再讨要。
“你亲眼看到我爹爹死了?谁告诉你他们死了?”谢澜音猛地瞪向陈氏,瞪向那个最巴不得父亲真遇难的人,陈氏眼圈越红,她就越恨她的惺惺作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笑!”
陈氏脸色大变,二夫人抢着讨好婆母,走到谢澜音跟前训斥道:“澜音胡说什么?你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迁怒你祖母啊?算了,看你哭成这样,我也心疼,还是听祖父祖母的话,早点替你们父亲守孝吧。”
说着又去劝蒋氏。
笑话,前几天她还在跟丈夫抱怨爵位要落在谢徽头上的事,现在谢徽倒霉主动让出了位置,她比婆母还盼着谢徽是真的死了,盼着早点盖棺定论。
“你滚!”谢澜音悲愤交加,狠狠推了她一把,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真当她不知道吗?
二夫人“哎呦”一声朝后面栽了过去,被谢家二爷谢循及时扶住。
谢澜薇大怒,上前要与谢澜音理论。
“都给我闭嘴!”看着眼前的闹剧,谢定忽的发出一声怒吼,如平地乍起惊雷,包括谢澜音在内,都被震得打了个哆嗦,齐齐看向他。
谢定眼里布满了血丝,是真的红了,伤心的,为亲骨肉,失望的,为这么一个心不齐的家。
“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明堂澜亭还没回来,再办丧事。”
疲惫的丢下这一句话,谢定起身离去,背影沧桑。
丈夫如此看重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明明死了还纵容儿媳妇胡闹,陈氏恨恨咬牙。
谢澜音与姐姐扶着母亲回了大房。
“娘,咱们先别哭,咱们耐心地等,或许爹爹大姐很快就回来了。”谢澜桥强忍着泪,劝她在人前佯装坚强回到家里便如丢了魂似的母亲。
谢澜音更是抱住了母亲,哭着劝她,“娘你别这样,爹爹那么喜欢你,那么怕惹你不高兴,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女儿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蒋氏本能地抱住娇小的女儿,耳旁响起丈夫笃定的话。
他说他初八回来,要与她们娘几个一起过重阳。
然而初八谢徽并没有出现。
蒋氏背着女儿们偷偷地哭,拿出账册,记了丈夫一账,留着将来与他算,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下黄泉。
九月一天一天地过,月亮圆了又缺。
杭城百姓听说了谢家的事,茶余饭后,也都会讨论月底前谢家人到底能不能等到谢徽。
五味斋。
陆遥瘦了一圈,夫人出了事,他这个月哪都没去。
“大掌柜,有人求见,称是故人。”门外伙计低声禀报道。
陆遥皱皱眉,到了院子外面,就见一个身穿粗布衣眼窝深陷满脸胡子茬的男人。看见他,男人没有说话,只昂首挺胸地望着他,眼睛泛红却明**人。陆遥定住,仔细端详片刻,心中惊涛起,面上风波静,笑着道:“原来是郭贤弟,怎么穿成了这样?来来来,快随我去换身衣裳,好好收拾收拾。”
薛九大步跟他走。
到了屋前,陆遥请他先进,他看看左右,掩上了门,再将薛九请到内室,进去便转身问他,“大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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