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郡主失踪,京里全城戒严搜寻而不获。
君王震怒,不仅派出明暗两路官员一边追查小郡主的下落,一边暗查背后是否另有主谋试图离间他和北月彦的君臣情分,更下令各地官署全力搜索追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小郡主死了,主凶、帮凶一旦落网将处以极刑。
另,凡与此事有关联的一律诛九族!
诛九族,那是本朝最高级别的族诛刑法。
武楚建朝以来,从未用过如此残酷的刑法,顶多诛三族。前朝倒是用过一次,在暴君年间。
丰元帝不惜动用此法,掀起普罗大众对暴君年间充满血腥的回忆,心有余悸。使人以为,当朝君王不惜与暴君并肩,可见对小郡主、对定远侯有多重视。
民间纷纷赞叹今上有情有义,是否明君暂且不论,一代心胸豁达的贤君他当之无愧。
而在当年,在陇南地区平乱的定远侯也收到了消息。
为了找孩子,他首次传书给国内各地的驻防将领,恳求众人看在同为一朝武将的份上,帮忙设关卡寻人。
他的忙,哪个敢轻易相帮?
找人是官署的事,驻军稍有动作就会被人察觉,一旦报上朝廷,大家吃不完兜着走。
若将来他犯事,自己被视为同党,下场堪忧啊。但换个角度想,定远侯身为前朝王族之后,万一嫡女死了,他一气之下反了要复国,成功率至少有五成。
到那时……
哎,各地将领不禁左右为难。北月氏多勇武之辈,凡事皆有可能。
正当大家犹豫不决时,天家的一道“寻回安平郡主者,无论官员黎庶皆可加官晋爵!”圣旨犹如及时雨,彻底让大家放开手脚,在各自的辖区大肆搜捕。
就这样,从失踪到找到,一共耗时21天,终于在东部边境的一座小城城门口截住三名菜农。
……
以上,是季叔给小郡主讲的睡前小故事,跟她讲父母的诸多不易和难堪处境。
至于元昭自己,从被绑走的那天起一直被灌药,迷迷糊糊地被运走,险些出了武楚的地界。
由于长期昏睡,路上的事她不记得了。
记忆最清晰的,便是她获救的那一次。当时她被塞在装满青菜的大箩筐里,由于天气炎热,一股浓烈的烂菜叶腐味涌入鼻尖,把她熏醒了。
刚醒,意识混乱,四肢软麻无力。
但四周的味道实在太臭,没法忍,她奋力挣扎想找出口。可浑身无力,整个人缩蜷成一小团,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很重,她往哪个方向都推不动。
那是她儿时记忆里最可怕的一刻,不知身在何处。她醒了,昔日伺候的人一个都不在,包括阿娘。
“有没见过这个小孩?一个四岁的小丫头,长这样的……”
“军爷,真没有,我们成天忙着地里的活,哪有机会见外人?瞧,今儿一早推菜进城摆卖,日头大,菜闷烂了不少,眼看时辰不早了,得赶紧出城回家……”
听着外边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蓦然想起自己爬出狗洞的那一幕……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听见压在头顶的什么东西被用力拍了几下,随后听见:
“呸,烂成这样,难怪没人要!走走走……”
“哎哎,谢谢军爷!”
糟糕!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若错过机会,永远别想再看见阿娘和姑母了!哦,还有姑父陛下,还有那个不知有什么用的阿爹!
一想到这里,浑身顿时充满力量,嘿——
高举双手尽全力往上一推,压在头顶的那块东西被成功推开一边。力气太小,仅能挪动石块一小点位置。可对她来说足够了,忙往松动的地方双手一伸。
抓住箩筐的边缘,借力让曲蜷的双腿用力一站,筐里的青菜卟簌散落。
成功啦!
她看到刺眼的光芒,和城门口人来人往无比惊愕的目光。那三位菜农见状一惊,果断往人群里钻,周围的官兵和将士们一看,嗬呀,到手的加官晋爵哪里跑?!
“快,抓住他们!”
这时,一名身穿皮制铠甲的军吏和两名手下来到她跟前,手拿一张画像疑惑对照。不怪他们,真人和画像不太相似,画像的小郡主娇憨,眉眼清澄灵动。
眼前这位小姑娘篷头垢面,双目无神,头顶几片黏糊的烂菜叶,正仰起小脸拼命呼吸新鲜的空气。
不哭不闹不害怕,和四岁多的孩童性情不符。
“小……郡主?”军吏与手下对视一眼,迟疑地唤了声。
此时的小元昭已经缓过气来,闻声瞅了瞅对方,再看看不远处的骚动,发现那三位菜农已经被擒住,小眉头一皱,伸手往那边一指:
“该死的贱奴!赏一丈红!”
居然把她堂堂郡主放在这么臭的地方,该打!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稚童的声音虚软无力,却煞气腾腾,还把宫中刑罚一丈红挂在嘴边,是那位深得圣宠的小郡主无疑了。三人按下加官晋爵的惊喜,不敢迟疑,当街行礼拜见:
“小吏见过安平郡主,郡主万安!”
万安,此时此刻,再没有别的词更适合她了。
在场的老百姓和军士们见状,纷纷跪下的跪下,拱手行礼的行礼,高呼“郡主万安”。
至于那三位“菜农”,当然不敢即刻行刑。
毕竟,眼前这位小郡主尚未得到证实,人可以认错,但不敢滥用刑罚。反正三人跑不掉,等确认她的身份,就能领郡主的“赏”了。
……
就这样,她被那三位军吏带到官署,换一拨人护送,一路辗转,很快便来到传闻中的阿爹跟前。
阿爹,公主阿姊口中的亡国奴,是位身材魁梧,英武不凡又面容慈祥的男子。
当他看到被一名将士抱在怀里,努力维持威严,明明疲惫至极却睁大眼睛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又被坏人扛走的女童,不禁热泪盈眶。
根据姜夫人信里所描述的:相貌平平,戾气满身,脾气倔强……
嗯,是他女儿无疑了。
当然,自家血脉不容混淆,他另有法子验证——“小东姁?姁儿,姁儿?”
东姁,是他给嫡女取的字,除了夫妻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哦有,小元昭知道,因为阿娘常跟她讲,唤她这个名字的男子是阿爹,一个会保护她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当时又累又怕又要强撑精神的小姑娘顿时哭出声来:
“呜,阿爹——”
……
“昭儿?”梦回午夜时,一只温暖的手盖住她的额头试热,温厚的男声轻唤,“昭儿别怕,阿爹在这儿呢。”
见女儿陷入梦境醒不来,坐在榻边的男子抬手拍拍她的小脸蛋。
这轻轻的一拍,让满头大汗的小元昭双眼猛然一睁,从梦魇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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