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坐在同一个轿撵里,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如同隔了一座山那样远。
她尝试着向后靠了靠,右手聚起灵印轻触轿壁时,却被一面无形的气墙给挡了回来。
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慌乱。
“姑娘是自己上来的,为什么不安分一些呢?”
几乎就在同时,她听到他的声音从远处一下子回落在她的耳边。有凉凉的吐息拂过她的侧脸,近在咫尺,她僵坐着,就像被五步蛇咬了一样浑身发冷不敢动弹。
男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很客气,却透着某种说不出的黑暗质地。
夏柯豁然睁眼,发现幕帘后面轿主人的样子依然模糊,轮廓却已渐渐浮现,能辨出一二。
他的坐姿很优雅端正,隔着一道幕帘,能隐约看见他比例完美的模糊身影。厚重的长长衣袍正拖在质地绵软的毯子上,而他的脸,就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面具般,令人无法窥探。
夏柯有些意外,“你是……”
男子的表情她并不能看清楚,却似乎能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轻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姑娘也敢拦我的座驾?”
夏柯沉默了一会儿,香炉里燃的香让她有些反应迟钝,甚至有些困,她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才默然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阁下不是个普通人。但你我之间终究没有什么仇怨,想来你总不至于会害我。”
她觉得这个回答很是稳妥。
对方的回答却十分让她不安,“是吗?”
夏柯的眼睑慢慢垂落下来,目光有些涣散,“这是什么香……”
“不是什么特别的香。”男子的语气依旧很轻很淡,似乎还夹带了一丝笑意,“姑娘看起来有些困。”
她意识模糊的说不出话。
“那就睡会吧。”——没有起伏的声音透着股让人难以抵御的蛊惑力。
夏柯的眼皮登时有些发沉。
轿撵里很快重归寂静,只依稀可以听见雨珠敲打轿顶的声音。香雾氤氲的轿厢里,她坐在香案前,警惕的秀眉还没有松开,却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一片漆黑的梦境里,她还在挣扎着想:不会这么倒霉一出来就被坏人给盯上吧?
雨点滴答滴答的一颗颗砸进她的梦里,她感觉自己的衣服甚至都被淋湿了。
却听到一道极淡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到她的梦境深处,“到了。”
“什么……”夏柯一下子醒了过来,一模领口的位置,果然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不由讷讷问了一句,“对不起,我睡了多久?”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下,“不到半刻钟。”
夏柯一脸的难以置信,揭开外面的幕帘时才发现果然已到了城北的官道上。
原来人家真的是没有什么恶意,自己胡乱猜测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她用最快的御风速度追了两柱香的距离,这顶轿撵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速度之快简直让她无法接受。
夏柯一边下撵,一边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惭愧不已,当下歉疚的道谢,“对不起,阁下大恩,夏柯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报恩倒不必了。”因为隔着幕帘,她没能看到他脸上深不可测的沉默微笑,“我不总是这么好心。”
一句话,夏柯更加惭愧。
好在因为下雨,城北官道的尽头并没有人,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便看到头顶悬浮在夜色里的轿撵慢慢合上了幕帘,里面的声音也一瞬间重新变得如雾气一般模糊冗长,“夜还很长,姑娘若是没事,就别出来赌运气了。”默了默,“看在姑娘说了五遍对不起的份上。”
夜雨里,那架轿撵的檐角上,烛火明灭不熄,夏柯眼看着它就这样鬼魅一般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却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感慨,“凡世还是好人多啊。”
……
雨还在下,夏柯觉得头没有那么痛了,刚走了两步便见远处有只小蛇鼠携着大大的伞飞奔了过来,朝她大喊,“大爷的,下着雨你还往出追?你忘了师父说今晚不能出门的啊。”
夏柯抱歉的笑了笑,将伞撑开,“我这不是没事么,客栈怎样了?”
小灰道:“来了官兵,已将尸体处理了,不过掌柜的怕事,不敢再做生意了。”顿了顿,“咦?你衣服怎么是干的?”
夏柯一愣,猛然想起自己醒来时恍惚见到轿中男子身边环绕着的黑色地火,还有空气中残留的灰烬——似乎是她不小心弄脏的织毯被他无声处理掉了。……然后,还捎带着烘干了她的衣裳?
夏柯颇有些尴尬的擦了一下汗,反应过来小灰刚刚说的关键字时,忙问道,“那我们今晚住哪儿?”
小灰看白痴似的看向她,“城里那么多家客栈,不够你住吗?”
夏柯皱眉,“可……”。
“书读的也不少,修为也不差,怎生就那么不知变通!”小灰十分嫌弃道:“性子活泼些倒还好,翩翩还是个闷葫芦,老子跟着你简直亏死了。”
夏柯眯着眼笑了笑:“果然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刚刚追人的时候不小心把师父的钱袋弄丢了。我们今晚可能……”
小灰暴跳如雷,“什么!!你、你你你……那我们今晚住哪儿?”
夏柯神色不变看向它,“城里那么多家客栈,还不够你住吗?”
“你……”小灰面如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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