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田氏乍一听到有些懵,一时无法相信,什么叫回不来了,怎么回不来了,她急忙追问,摇晃着孙燕的肩膀。
孙燕的眼神认真而痛苦。
顾田氏心头一点点冷了下来,她几乎站不住了,扶着门框发呆。
李素商听到后心神一阵恍惚,急促的喘了口气,好像整个天忽然白了,阳光刺目,险些流下泪来。
李素商缓了缓,扶着顾田氏和孙燕坐下,快步走到灶房,将中午剩的饭菜放在大锅里的蒸屉上,幸而灶上火还没完全熄灭。
她坐在灶口,添了把柴,偷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不一会,大锅上透出了洁白的蒸汽,李素商停下手,将剩余的柴火摆放整齐,清扫了灶房。
揭开锅盖,将剩菜剩饭端出来,对孙燕道:“二嫂,你先好歹垫补些,省的身子饿坏了。”
等到大嫂钱春红来的时候,孙燕已经在吃迟来的午饭。
大嫂过来问到:“我让小花儿在我那吃了,吃完跟她哥哥们玩。到底怎么回事?连饭都没顾上在家吃。”
孙燕吃完饭也缓过来了一些,见众人都紧绷着心弦,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来。
几人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本来这些青壮只是被县里征去修防御工事的,这是她们一早就知道的。
可孙老爹却说是这些青壮都往府城调动了,并没有在县里看见。
不知上头下了个什么令,府城这几日不太平,陆陆续续地经过了各路军队。
“不会是让他们跟着去打仗了吧?”钱氏脸色有点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孙氏摇摇头,她爹只是一个小吏,县里的动静还能知道些,州府再往上的就没门路了。
“只知道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几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钱春红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顾山是家里的老大,平常虽然不爱说话,但有啥事都默默担着,真就人如其名,像一座大山一样撑起一个家,只要他在,钱春红就有无限的安全感。自从他离开家,钱春红连一个整觉都没睡安稳过。
李素商扁着嘴,呼出一口气,她刚刚在灶房已经偷偷哭过了,如今倒是哭不出来了。
顾田氏险些不能自已,仿佛一时间苍老了许多,昏黄的眼珠蓄了泪,却到底没能流下来,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心疼啊。可她不能哭,甚至连悲伤都不能表露地太明显,如今她是这个家唯一的长辈,必须得撑起来的。
“各人顾好各家,别怕,情况不一定有想得那么坏,日子还得照过,咱们在后面帮不上他们,只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你们首先得稳住啊,咱们再想办法打听打听。”顾田氏朝着三个儿媳妇道,三人自然都收拾好心情,喏喏应下。
……
胡有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虽然即将入冬,但大太阳仍然把穿了一层夹棉袄的他晒出一身薄汗。
他看了看面前的村子,思索着,应该是这。
前面有两男一女三个小童在跳房子,喧闹声几乎能震倒一旁的大树。
他本想找个大人问路,却忽然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最外面的无袖的小袄子。
他不得已打断他们,不由自主地问:“小孩儿,你们身上的衣服是谁给做的?”
那三个小孩儿自然是喇叭,铜子儿以及小花儿。
喇叭大了,很有些警惕心,挡在弟弟妹妹身前问:“你是干嘛的?”
可是没想到和他的话同时出来的是他身后弟弟妹妹异口同声的大喊:“四婶!”
喇叭一阵黑线,急瞪了一眼这俩熊孩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胡有浩见状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这袄子做工好,看着用料也特别,想问问怎么做的,做笔生意。”
因着顾三是做生意的,喇叭他们多少懂得些,也明白做生意等于赚钱。
于是斟酌了一番,还是把胡有浩带到了李素商家。
李素商一开门就看见这三个小孩领着一个陌生的半大少年在院外。
胡有浩见人先笑:“想必您就是四嫂吧。”
李素商有些莫名,小鹿眼一眨,反问道:“你是何人?和顾四认识吗?”
心想顾四的狐朋狗友我都认识,从哪蹦出来这么一个狐狸眼的来,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胡有浩嘻嘻一笑,笑容在娃娃脸上并不显违和,他自觉挺让人亲近的,道:“四嫂容秉,在下胡有浩,是荆州军中采买,也是看见顾四哥身上穿的袄子轻薄保暖,想来一探究竟。”
“顾四?他们怎么样了?”李素商追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惶恐已经渐渐漫上来,“你是军中采办?他一个农户,怎的还进军中了?”
她语气急切,胡有浩一时招架不住,忙道:“四嫂莫急,莫急,没让他们上前线,只是后备,您看,他们都和我这种采办待在一起呢!”
“不是说征调民夫修建防御工事吗?如何进了什么…粥军了?”顾田氏听见动静连忙出来问。
“荆州军。”胡有浩笑眯眯地补充。
李素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他们如何又进了荆州军了?”
胡有浩苦笑一声,朝顾田氏和李素商分别拱手行了礼:
“伯母、四嫂有所不知,此事还因天子一言,您二位想必也知道,如今天下战火四起,圣诏曰:要倾举国之力,平天下之乱。如今也不分什么农户商户军户了,只要成丁就得入伍。
咱们这边天高皇帝远,也只是匆匆忙忙征调了各家青壮,其他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皇城根下那几座城,才真是‘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顾田氏有些站不住,还真叫他们去打仗了。
李素商讽刺一笑:“好一个倾举国之力,平天下之乱。”
她与顾四新婚燕尔,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从来就没有红过脸,都说他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可不是吗?她和顾四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喜好和脾气属性,他们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脑海中那臭狗在一直围在自己身边笑着闹着,满眼都是她,好像大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就这么让人带走了。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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