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大晋司马氏最为恨入骨髓的,非羯人莫属,抢了大晋半壁江山不说,更涉父兄生死深仇!
永嘉末年,中原战局糜烂,大晋朝廷无力回天,便意欲渡江南逃。
孰料南逃队伍却在宁平城下被羯人大军截住,整个朝廷被一网兜住全军覆灭。
仅遇难亲王便有四十八位,更不论其他随逃王公大臣。
大晋王朝的妃嫔公主、宗室妻女或被逼辱而死,或被掳为娼妓奴隶,无有幸免。
其况之惨烈,亘古未有,司马氏引以为奇耻大辱,此仇不共戴天!
是以司马白虽然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但见这支马队混有羯人乔扮,杀心顿起。
他自忖麾下有三百精骑,强弱之势分明,拼上些许折损,也要将这些羯狗拿下!
可没待他发号施令,忽觉头顶发毛,下意识侧身一避,便有一支利箭擦着脸颊射过。
原来那支马队见状不妙,没有片刻优柔,便先行动手,一阵箭雨之后,已然开始冲阵!
阿苏德和阿六敦见状哪里还客气,这俩都是血勇之辈,带起身边十来个鲜卑侍卫便迎了上去。
但只一个交锋,这弟兄俩便差点命丧当场,竟连片刻也没抵挡住,眼前这队人马居然个个精悍无比,尤其领头的一个先锋汉人,左手持勾,右手持戟,勇不可当!
马队也不愿与这十来鲜卑人纠缠,一个冲锋晃过他们,直指司马白而去,擒贼先擒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阿苏德和阿六敦这弟兄俩虽然年轻,但弓马武艺在慕容鲜卑都属极优,远胜司马白。如今竟一合不敌,那先锋领着马队兵锋,居然已欺身到了司马白十步之内。
司马白这一惊非同小可,哎呦一声,一腔血勇立时飞到九霄云外,一夹马腹,竟是掉头便跑!
三百亲军之中倒不乏血勇之士,挺起兵器便上前迎敌,但司马白万没料到,竟有大半部下,呼喝着保护殿下而尾随逃遁。
他们多是世家子弟,只图在郡王亲军里混个日子,平日聚众斗殴尚能以一当十,但战阵之中,哪里肯舍命争战?
如此一来,有上前者,有后退者,本就混乱的军阵一时间人仰马翻。
何况上前抵挡的人也不是对手,稍一接敌就败下阵来,接着便被敌人穿透阵型,尾随着大队追杀,三百兵马顿成溃败之势。
司马白总算见识了何为兵败如山倒!
堂堂三百兵马,面对三十人的冲锋,竟连一瞬也没撑住,转眼溃败至此!
好在平郭不远,此处闹出动静,必然派军来探。
司马白只恨扎营太远,不知能否有命迎到援军,他恼羞异常,边逃边破口大骂:
“猪都不如!”
大骂之际不住回头打望,那马队追的凶狠,自己亲军中不断有人落下马来,已是一片哀嚎。
他看的心头滴血,忍不住又冲当先一人劝道:
“哎呀裴大,还不快逃命,回去找死么!”
一瞬间打下大胜之局,但马队却没兴趣追下去,似乎只图摆脱这帮人的纠缠便可。
四处的溃勇必将惊动平郭守军,领头那骁勇悍将十分清楚,尽早南下上船才是正理。
他调转兵锋,从溃军侧面插入,犁出一条血路,留下只顾哀嚎的世家子们,已然掉转马头,收兵回去了。
待到他返回,那首领既只淡淡丢下两个字“启程”,拍马便朝南行去。
而马队之人也不多言,便当三十瞬间大破三百的冲阵是吃了个便饭一般。
只有封进惊魂未定,暗暗吃惊,出阵三十六,回返三十六,竟无一人折损!
眼见那马队撤去,阿苏德倒也猜到敌人是顾忌附近的平郭大营,震摄于对手的凶悍,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目送他们南下。
待与司马白汇合,见他虽然狼狈万分,但万幸毫发无损,阿苏德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嘱咐亲随收拢溃兵,一边与司马白商议对策。
司马白呆立雨中,怔怔望着四处瘫倒的伤兵溃勇,只是默然无语,哪里听的进去什么对策?
阿苏德扶着他臂膀一阵摇晃,他才缓过神来,问道:“兄弟们损伤如何?”
阿苏德一时对答不出,倒是旁边一位浓眉大眼的汉人小将回道:
“我方才粗略统拢,弟兄们战死过百,无伤无碍之人倒有六十之数,其余都带伤,伤势轻重不一。”
这人叫做裴山,年有十八,是平州参知司马裴开的独子。
裴开乃是慕容皝肱骨重臣,实为平州汉人的首脑。
裴山做为裴氏一族长房嫡长子,本该负裴氏之望历练军中,但他自幼受其父所嘱,随侍司马白左右。
他面色凝重,言语哀沉:
“此间事务自有我料理,殿下和阿苏德速回平郭大营,将原委详告统镇将军,请他派兵给弟兄们报仇。贼人马速奇快,再耽搁下去,追之晚矣。”
“不报此仇枉姓司马!”司马白咬牙切齿,好心要帮封二抓贼,却吃了这么个大亏,他怎能甘心!
阿苏德暗暗惊诧,裴山平日间只做些琐碎营务,但逢此大败之际,仓促间却将战况汇总一清,实在沉稳厚重,本事不凡。
他不愿被这汉人比下去:
“殿下自去平郭大营,只是与九叔一番交代下来必然要耽搁时辰。我已遣了人吊着羯狗尾巴,此间鲜卑能战之人尚有三十之数,我先带人去追,虽不能致胜,总还能拖住羯狗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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